“这张海图后来几经流转,这中间会不会被人私拓,又或者李大人转交给你前后有没有泄密的可能?”
邓世昌半真半假地问道:“怎么就不可能是它误闯进来的呢?仗着船快甲坚冒险探一探这种险地不是不可能吧?”
乌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真要是这样,那么这商船的来历不就更好辨别了吗?有铁甲快船,还具有冒险精神,这样的人您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吧?”
“呵呵!只是一时间不大确定罢了!毕竟他们可是奴役了一个时代!整个大航海时代啊!”邓世昌有些感慨又有些担忧。
乌翎对于“他们”同样不是很感冒:“这群自诩绅士的家伙利用庞大的海洋船队将本国的工业化商品向落后地区疯狂输入,冲击他们的市场,掠夺原材料甚至是进行奴隶贸易,而更恐怖的是他们现在还在输入令人精神具丧的鸦片!这种害人的东西为他们的资本掠夺开路,但是各国民众却叫苦不迭,您心中还把他们当做绅士吗?
哦,对了!现在他们已经抛弃了你的智鸢舰转投入旭日帝国的舰队建设,我想未来清庭的敌人是谁不用多说了吧?或许某一天我们还要直面那个幕后黑手!”
邓世昌此时的神情阴怖地能吃人,他压低声音嘶吼道:“英岛联合王国!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海盗!”
乌翎看似无意地说道:“以现在清庭的情况看,最容易从你们这里搞到情报的不也是他们吗?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对你们极奇熟悉的旭日帝国!”
邓世昌眯起了眼:“他们最好祈祷不要和我遇上!”
乌翎这时候却将身子凑近严肃地说道:“不是时候!我们的战舰追不上他们,大炮没有他们那么强,炮弹威力比不过他们,船员的素质也与他们有一段距离,我们还要忍耐!至少还要一代、两代、三代人的不懈怠地努力!”
虽然乌翎并不看好清庭的“寿命”,但是他并不厌弃自己这个东方人的身份,在东方没有强大起来之前,欧罗巴人几乎不可能正视你!
邓世昌也知道现在的状况,只是他的年纪绝定了他不会像那些垂垂老矣地大臣们那样“韬光养晦”,乌翎还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昂扬向上的勃勃生机。
“嗖”!
这一次,金色铃铛回来的极快!
“邓管带!是旭日旗!但是上面不仅仅只有旭日人,还有洋人!很明显的身材差距!我们在船头找到了一门损毁的阿姆斯特朗炮,船尾有两门格林机关炮,这是伪装起来的炮船啊!”陈金揆的声音里面带着不易察觉地慌乱。
邓世昌稳了稳神:“金揆!格林机关炮若是完好就吊上来,这比其他的东西都重要!然后分出人手,一部分搜索这艘伪装炮船,一部分开始打捞沉船,另一边的打捞队已经向你们那边靠拢了,原定计划不变,优先打捞!”
船尾处的绞盘绳索已经往回收了,他们正沿着智鸢舰的船身往前头赶,争取尽快与陈金揆汇合。
那布置避雷针的四条舢板也没有闲着,此刻他们正游弋在智鸢舰四周,监控远处布置的避雷针。
在智鸢舰外围布置的避雷针处,旱雷出现的频率极高,在附近的海鱼纷纷逃避,有些甚至被旱雷电的翻了白眼,浮在了水面上。
一些海兽试图通过掀起海浪将避雷针推开,以免它招来的旱雷误伤自己。
只是此刻的避雷针已经被旱雷包围,仅靠着它缓慢稳定地将旱雷一丝丝导入水下,让它们勉强维持一个艰难的平衡。
而任何不安的行为都会将整个雷场搅动,造成的结果就是这些旱雷如同长了眼的毒蛇一般,试图捣乱的海兽往往刚刚动身就引来大批旱雷的袭击。
乌翎亲眼看着一个黑褐色的巨龟龟壳上冒着白烟浮出水面,虽然龟壳表面没有受损,但是却从里面传出一股焦味,而且时不时还有爆鸣声从内部传出。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智鸢舰的气罩上开始响起令人牙酸的抓挠声。
这是云层中旱雷开始活动的标志,它们即将再一次进入旱雷活动高发期。
而原本在智鸢舰周围蠢蠢欲动的一些海兽此刻也把脑袋埋进了深水中,开始下潜,只有躲到足够深的海底,才能避免遭到旱雷的袭击。
“传令!各岗水兵注意,旱雷活跃起来了,大家尽量埋低身子,不要探头,这个时间段海兽也不会出来冒险,大家要注意的是自己的头顶,提防有雷精电怪突然袭击!”邓世昌发布命令,各部蹲着身子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乌翎此时也将鲁格手枪握在手中,五个弹夹早已经装满子弹,其中两个弹夹使用的还是铅制弹头。
这种铅制的弹头打在普通的钢铁上甚至都无法留下弹坑,但是对付这些能够御使气的妖兽的效果却比绝大多数铜制弹头效果都要好。
“旱雷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都会剧烈活动,雷精电怪虽然是这掣电雷场的宠儿,但是真要他们在高峰期活动也不可能。它们与雷电亲和不假,但是过高的雷电产生的能量它们也吸收不了,所以只有当旱雷即将衰弱的那一段时间里,它们既能够吸收旱雷的力量,还会对我们进行攻击,然而这段时间的旱雷依旧不是我们可以抵御的,如果我们出手搅动了整个掣电雷场内的旱雷,那么即使智鸢舰全功率运转防护罩也抵御不了。”邓世昌郑重地对乌翎说道。
“只能用火枪反击,任何大规模的能量动静都会招来旱雷。”乌翎对邓世昌说道。
“这正是我担心的!万一来的雷精电怪实力过强突破了智鸢防护罩,我们总要有反制的手段吧?”邓世昌边说边从上衣内兜里摸出十二张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绘制着人形图案。
邓世昌将其中六张交到乌翎手中,说道:“这六丁六甲符是盛京朱紫观王真人所赠,若是真有雷精电怪想要袭舰伤人,先以水兵火枪拒之,不能相抗,再动用这六丁六甲符!”
乌翎接过六张黄符,上面所绘正是“祈禳驱鬼”中的六丁阴神玉女。
其上所绘形貌极简,只大略瞧出人形,无法揣度其真颜。
天上的云层厚叠,光线全无,然而却没有一丝雨滴落下,毫无凉爽可言,相反温度却节节攀升,一些水兵脑门上汗滴如豆大,滚落不止。
即使乌翎运气抵御,背上也湿了一层,只有邓世昌此刻看上去还算正常,鼻翼间能看到汗滴渗出。
旱雷之声突然密集起来,头顶处的气罩摇摇欲坠,智鸢灵体还在坚持,乌翎在甲板上耳边却传来智鸢灵体的哀鸣,邓世昌不敢轻离甲板,只能通过舰上的传声筒向锅炉房传话,让舱内铲煤工换用品质较好的白煤,让智鸢灵体能再多支撑一些时间。
水下。
陈金揆把铁甲商船的探索任务交给了其他人,他则直奔旁边的古沉船。
虽然有避水符咒帮助其排开水压,同时提供可供其在水下呼吸的氧气,但是其亦有极限,此刻他的符箓上一半左右的朱砂已经淡去,等到朱砂彻底消失他若是还不能回到水面换气换符咒,那他就永远也别想离开海底了。
恐怖的海水压力就足以将他变成一个破麻袋!
古沉船上缠满了各种藻类,时不时还有一些栖息在海藻里面的海鱼窜出来攻击这些侵犯它们家园的外敌,光是收拾这些就浪费了许多时间。
而当它们头顶上一头头海兽仓惶逃窜时,陈金揆就知道,旱雷进入活跃期了。
他们能做的只有加快探索速度,争取早日让沉船内的宝物重见天日。
陈金揆手中的铁钎碰到了硬物。
他用力往前捅了捅,然后猛地向下一压,铁钎的另一头就从沉船里面翘了出来,带出一片破裂的丝帛。
他赶忙用手将丝帛接住,拉到身前,上面的精妙纹路清晰可见,虽然隔着一层皮衣,但是手感却说不出的丝滑。
云锦!
现今的云锦虽然依旧是各国贵族争相追捧的织物,但是由于清庭与明朝爆发的战争,使得其中一大部分织艺高超的工匠惨死战乱,许多高明的织法流失或者彻底断绝传承,故而清庭往前的织物往往能在各国商贸行内炒出天价。
而明朝著名的三大名锦之一的云锦就以“色彩明艳、富丽堂皇”而成为宫廷织物,备受各国皇室推崇。
此时的陈金揆欣喜若狂,同时又有些心痛,刚才这一钎子可能就破了一匹云锦,那至少都是上千清元啊!
他只能赶紧召集人手,从这里往内部清理,尽快打通一条通路,将里面的货物运出来。
铁钎、锯子、斧子、锤子工具一应俱全,甚至为了节省时间,陈金揆直接用上了烫金手,将碍事的木板给掰断,硬生生在沉船上凿出一个可供一个半大小孩钻进去的洞。
随着两颗内燃玻璃球被扔进了洞里,微弱的橙色光芒让众人看清楚了船里的情况。
伏倒在地的骷髅一只手臂反折着搭在一口木箱上,旁边还有几个箱子有了豁口,里面的东西瞧不清,但是有鱼儿从豁口处探出头来向外张望。
地面上有滚落的铜器、金锭,破烂了的丝绸缠在木箱上,随着海水的流动像是在对人招手。
陈金揆示意其他水兵待在外边,他从大腿上绑着的刀鞘中抽出一把不过手臂长短的短刀,然后如同游鱼一般摆动双腿钻了进去。
沉船里面的空间非常狭窄,内部的船体已经腐朽倒塌,他只能猫着身子站在船内,用短刀轻轻将一个已经锈蚀的快要烂掉的铁锁斩开,打开他看到的那个还算完整的箱子,里面天蓝色的光芒让他一下子移不开眼了。
“天青釉瓷器!”陈金揆在心中忍不住惊呼。
他小心翼翼拿起一个杯盏,上面的图案描绘地极是生动,杯壁透亮,在这昏暗的环境下,竟给人一种置身幻梦之感,让人忍不住要把它放在手中好好把玩。
陈金揆克制住继续把玩它的冲动,将箱子合上,然后将它一点点推到洞口,很快就有水兵用绳子将它绑好拉了出去。
他则继续向沉船里面游去。
他看到一具爬满海藻的骷颅被一根横梁压断,将它一分为二,其间还有拇指大小的鱼儿在白骨间游窜,这般景象让陈金揆一时间毛骨悚然,忍不住要去想自己万一落到如此下场,会不会有后人发现自己的尸骸。
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脑袋,然后用短刀将横梁斩断,找到了那剩下的半具尸骨,然后将它们简单的聚拢,用一个坏了的箱子盛了起来,心中略微舒服了一些。
走过断梁处,他又看到了几个破了的箱子,里面装得都是书籍,只是此刻已经被泡得发黑,水波轻轻一动,就成了一团浑浊的污泥。
这些书籍能够被装上海船显然是具有极大价值的,但是此时再想要将它们完好带出去已经不可能。
陈金揆只能带着遗憾走过这几个箱子,开始动手清理挡在他前面的杂物。
又陆续有两个水兵赶了进来,将之前散落在地的铜器、金锭全部用皮袋装起来丢出沉船。
陈金揆将面前的杂物扒拉出一道缝隙,然后侧着身子挤了进去,手中不忘往前丢了一颗内燃玻璃球。
这里面的情况让他大吃一惊!
这里居然躺满了白骨,他们的身上穿金戴银,云锦如同不要钱的把身体裹住,一些人的身边还有破碎的瓷片。
他们分列两侧,整整齐齐,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好像安然地接受死亡一般。
陈金揆走近他左手边的一具白骨,他的胸腔里面有数块金块。
陈金揆怀疑他身前应该是吞金而死,而不是死于船难。
他旁边的以及对面的几个人都是一样,打扮的光鲜亮丽在金银财宝的簇拥下吞金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