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这事只怕还要李大人拍板，他们才能安定下来！”邓世昌最终叹气着摇了摇头。

刘步蟾起身，双手背于身后，在原地转了两圈，说道：“我去和丁提督说一说，我两联名给李大人上折子，让李大人出面解决，顺便为水师讨要好处。”

“正该如此！有劳刘大哥了！”众人拱手。

……

“来来来，乌老弟，瞧瞧，都在这儿呢！”陈金揆和乌翎与其他人分别后就带着乌翎进到了智鸢舰货舱内，卸下来的副炮炮管和机炮都摆在了这里。

乌翎弯下身子，抚摸着长长的炮管，开始构思如何将它利用起来。

以目前乌翎接触到的大清机械水平，想要一比一复制一款现有舰炮难度是极大的。

符合的钢材就不好找，而进行精密制造的超大型机床更是一台也无。

这根淘汰下来的副炮炮管虽然基座已经报废，但是换一个炮座却不是太大的难题。

乌翎查验过这些“废品”后，心满意足地将它们全部收入囊中。

“去瞧瞧那新装的机炮，看看他们能不能玩的转。”乌翎和陈金揆说道。

两人一块走回甲板，此时一批水兵正围在新的机炮身边。

“怎么样？都弄熟悉了吗？”陈金揆对着正在炮座上适应的炮手问道。

“陈帮带，乌巡查！”众人闻声，纷纷让开身位，让他们两人走近。

“禀帮带、巡查，这新机炮制式与我们惯用的颇有些差别，这些天兄弟们只是基本掌握了它的操作，只是想要做到闭着眼睛打炮还有待习练。

而且这新机炮的威力如何，我们心中实在没有把握，什么时候施放拿不准啊！”有水兵大着胆子说道。

“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今儿已经不比往日了！不仅仅有那批炮弹，还有咱们乌巡查！别的不敢说，这炮弹肯定管够！”陈金揆拉着乌翎把他推到众人面前。

乌翎手上还有上次余下的钱，再造一批炮弹还不是很困难。

此时在众人面前当然不能泄了气，挺直了腰板说道：“诸君尽管用，咱们别得不敢说，这弹药咱不缺！”

众人好一阵嬉闹，才让乌翎和陈金揆走脱，虽说刚才拍着胸脯说的时候其实心中也有些心虚，但是看到那些水兵脸上的兴奋之色，乌翎觉得自己便是咬牙也要多造一些弹药出来。

“刚才光顾着嘴上吹的厉害了，你那儿还有多少钱？能造出几个基数的机炮炮弹？”陈金揆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小声问道。

“嘿嘿！还好你说得是机炮随便打，你要是敢喊出主炮随便开的话，我怕是要把裤子当了！”乌翎自己边说边忍不住笑。

“要不是咱跑得快，我怕是真要管不住嘴了！哈哈！”陈金揆做出一副后怕的表情。

“呜……呜”，突然自远处的海军衙门大楼传来军号声！

陈金揆收起了嬉皮笑脸，一脸严肃道：“看来出兵的旨意下来了，我去看看情况！”

乌翎点头，自己则继续留在甲板上，给那些新机炮做检查。

海军衙门内，各舰管带、帮带都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丁先达身后站着一名身穿蓝色锦缎，胸前一只蝙蝠，戴着顶戴，踩着长靴的闭目白面无须的男子，怀中揣着朱红色长盒。

他身旁另有两名执着拂尘的寺人，两人手中还提有香炉。

“定鸢舰管带刘步蟾、镇鸢舰管带林泰曾、智鸢舰管带邓世昌、靖鸢舰管带叶祖珪、济鸢舰管带方博谦……方博谦？人呢？”丁先达突然说道，同时拿眼睛瞟向身后的白面无须男子。

“算了！咱家出宫一趟时间紧得很，本想与诸位水师将官见见面，却不想有人瞧不上杂家，唉！咱家还是先宣旨吧！”那闭目男子突然睁眼，眼中的凶色毫不掩饰。

丁先达面色阴沉似水，却不得不拱手道：“公公恕罪！想必那方管带正在赶来的路上，绝不是有意要与公公为难！还请公公谅解！”

“哼哼！咱家来之前可有耳闻啊！这北洋水师上下皆是国之栋梁，为水师建设上下奔波，数年不曾回家的，咱家也曾听到过几位！这些人咱家也是要翘个拇指哥，道一声佩服的！

但他方博谦却不在此列！粘杆处的几位同袍也曾议过，这位方管带好大的手笔啊！广置豪宅，遍布各处，粘杆处有记录的便有2处房屋，又多与富豪官商家女眷来往，官场情场皆得意，真真让人羡慕啊！”白面男子此时满脸笑意，但话中的寒意让人背后发寒。

但是这些事情却也不是空穴来风，在场的多多少少都有耳闻，只是却不知道粘杆处居然连具体数字都调查的这么清楚。

虽然不齿粘杆处这种刺探隐私的勾当，但无疑，方博谦这种耽于享乐的做派让不少人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丁先达本还想为方博谦分说几句，但是这位宫中来的大貂寺真是不客气！这番对水师有褒有贬的话让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辩护！

“哒哒哒”，突然有人推门进来，众人闻声投向门口，那顶戴歪着衣衫不整的不是方博谦又是何人？

“提督大人，诸位同僚见谅见谅！”方博谦尴尬着笑起来，然后一看到丁先达身后那白面寺人似笑非笑的样子，笑容瞬间凝固。

“呀呀呀！这不是咱们春风得意的方管带吗？快快入列，咱家要开始宣旨了，让圣旨久等，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可少不了要传出些风言风语了！”寺人的话让方博谦怎么都听着腻歪。

方博谦连连弯腰，赶忙挤进队列中，但身边几位那怪异的眼神，好像他染了疫病似得，避之不及地往旁边退去。

方博谦此时孤零零往那儿一杵，显得极是怪异。

“诸位，接旨吧！”寺人开口道。

众人皆撩起下摆跪下口呼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水师提督丁先达，即日起整顿水师，协助平叛大臣吴长庆出兵高句丽，收拾山河，恢复社稷！钦此！”

“臣遵旨！”下边一溜儿将官高举双手再度下拜。

“诸位都是国之干城，快快请起！咱家此番宣旨之后便要回宫了，便不在此叨扰了！”白面寺人对着旁边两个小跟班点点头，两人便提起香炉，挥了挥拂尘，就要走出这海军衙门。

“哦！咱家还忘了一事！瞧这记性，差点误了太后的大事！哪位是邓世昌邓管带啊？”那寺人突然回身问道。

邓世昌面不改色，徐徐走出人群，朗声道：“微臣便是！”

白面寺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说道：“太后有口谕，邓管带不用下跪，听着就行！”

“水师管带邓世昌，公忠体国，治军有方，赏戴花翎，赐葛尔萨巴图鲁称号！”寺人嗓门细成了一条线，说到巴图鲁时，更是拖长了音，其他人听到羡慕，唯有那方博谦越听越不是滋味。

“好了！咱家总算没耽误大事，这便走了，免得有些人瞧不起咱家这些阉人，污了某人的眼！”说的时候眼睛还瞄了瞄方博谦所在的方位。

待到那寺人走后，丁先达面上一片寒霜，坐到主位上，不待其他人坐下，便开口道：“方博谦！你给本督讲一讲，为什么其他人都能赶得来，你偏偏要来迟？当真以为本督治不了你？”

方博谦赶忙跪地喊道：“都督明察！实在是事务繁忙脱不开身，舰上一门副炮出了问题，正带着众儿郎在查看其毛病，匆匆忙忙之间居然耽误了大事，还请提督恕罪！”

“哎嘿！炮出了问题？怎么昨天在花萼楼玩得开心的时候没见你愁眉苦脸啊？”底下不知道哪位突然冒出这么一段话。

方博谦还来不及回头辩驳，底下的人便笑成了一片。

丁先达抄起手旁边的茶盏举起来便狠狠砸向地面，发出清脆地“刺啦”声，众人顿时没了声音，脸上都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好像刚才开口大笑的不是他们一样。

“笑？笑什么笑？他这毛病你们几个谁身上没有？三令五申不得宿花眠柳，都把本督的话当耳旁风吗？”丁先达一对虎眼瞪着在座所有人，只看到刘步蟾面上带着微微笑意，邓世昌几人面不改色，其他人则偏过脑袋，不敢对视。

“为将者不尊军纪，姗姗来迟，还惹怒了宣旨的钦差，方博谦你自己背一背军律，算一算怎么可以让我绕过你？”丁先达咬牙切齿道。

“博谦不敢！唯尊提督令！”方博谦大气不敢喘。

“哼！如果不是大战在即，我非要去了你的顶戴，扒了你这身衣服，再军棍伺候！”丁先达气得起身绕着方博谦转了一圈又一圈。

“给我把水师军律抄五十遍，一个字都不许漏！另外再罚你去军需处缴钱五万以充军资！此次我水师协助吴大人平叛，你给我负责护航！出了一点岔子，我把你扔海里喂鱼！”丁先达的手指几乎抵住方博谦的鼻子，能看到方博谦的脑袋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是！是是！下官一定不辱使命，绝对不堕我水师威风！”方博谦颤抖着说道。

……

“今天这方管带可是出得好大风头啊！不仅仅在天官面前留下了个好印象，还抢了这出兵的功劳，真是让人羡慕啊！哈哈哈！”有人边说边笑，旁边有几人跟着附和。

刘步蟾和邓世昌以及林履中默默走在他们身后，听到这话，无论他们养气功夫如何了得，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说得好听是出兵第一功，实际上就是水师扔出去的受气包罢了，夹在水师和陆军中间，少不得要一个脑袋两个大！”刘步蟾说道。

“吴长庆与袁家关系匪浅，这次袁威庭的事怕是板上钉钉了，若是不出意外，回来怎么也要补一个参领，说不得还要弄一个都统。”邓世昌感慨道。

“李大人是怎么看这次的事儿的？我们就真的只给陆军打打下手？”林履中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

刘步蟾停住了步子，过了一两秒才又抬脚，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就只能打打下手！”

“刘兄的意思？”林履中快步赶上小声问道。

“高句丽之乱真的已经到了非要我们大清插手才能平定的份上了吗？”刘步蟾反问道。

林履中哑然，邓世昌稍稍想了想便开口道：“只是一个高句丽就算他们闹得翻天覆地，到时候还不是要派人来朝见？没有大清的认可，他们谁都坐不稳高句丽国王的位子！

但假如有第三国加入，干涉最后的结果，那么我们就绝不能袖手旁观，否则高句丽上下心向我朝者必定心寒，倒向他国，则我大清再无收复高句丽之希望！”

“说得好！邓贤弟果然一针见血啊！”声音从一旁传来，正是那镇鸢舰管带林泰曾与他一道走过来的还有靖鸢舰管带叶祖珪。

“林管带、叶管带！”林履中与邓世昌向两人拱手。

“刘兄觉得这第三国会是谁？”叶祖珪开口道。

刘步蟾轻笑道：“怎么？叶兄弟还来考校我吗？这个问题怕是大家心中都有了答案了吧？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旭日……”林履中刚说出这两字，邓世昌立刻严肃道：“慎言！”

林履中赶忙住口，四下看了看，发现并没有人往这里打望，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贼心不死，十年前便欲出手，不过为我大清所阻，此番良机就在眼前，这头饿狼必不会罢休！”林泰曾摇头晃脑道。

刘步蟾一副请教地模样：“那如之奈何啊？”

林泰曾拿眼望了望刘步蟾，笑道：“无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大丈夫为国效力焉能怕这怕那？管他来的是哪个？死战耳！”

“好！吾也是此意！我等与那狼子野心之辈必有一战。到时候不妨比上一比，看看是你那镇鸢舰厉害还是我这定鸢舰凶猛！”刘步蟾眼中满是斗志。

“那便说定了！输了的可要光着膀子绕衙门跑上三圈啊！如何？”叶祖珪也来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