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夏四季来到医院门口时，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迈进二十二中大门的感觉，一样的腿肚子抽筋，一样的带着慷慨赴死的悲壮。

她来到顾盛之办公室门口，再三给自己打气，然后把所有的力气注入右臂，敲了敲门。可能她她紧张没控制好力道，门一下子被她拍开。

正对门伏案疾书的是一个清瘦但挺拔的身影，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眸光中是拒人千里的清冷疏离。见到是她，眼神中的疏离褪去，换成了淡淡的厌恶。

对，就是厌恶，夏四季太清楚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再配上皱鼻子的动作就是厌恶透顶了。

夏四季有点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她盯着顾盛之的喉结说：“我来了。”

顾盛之没回应。

夏四季也不敢催啊，毕竟是她求人在先。

这算怎么回事，顾盛之你就不能大大方方一次，我都开口求你了，你就不能痛痛快快帮我把事办了。夏四季脑海中有一把刀，刷刷刷，几下就把脑海中那个叫顾盛之的小人儿砍杀在地。

最后，顾盛之好像欣赏够了她的扭扭捏捏，忐忑不安，大发慈悲开口：“夏小姐，请坐。”

夏，夏小姐？夏四季被自己口水噎了一下，抬头盯了一眼顾盛之，人家顾医生神色从容，例行公事地指了指自己前面的椅子：“请坐。”

夏四季捏了捏手指，给自己打气：“我可以见一见医生吗？”

顾盛之的从容有瞬间的凝固，然后变成了冷峻凌厉：“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

夏四季盯着桌子，“麻烦你了。”

顾盛之这才掏出手机，有些恶狠狠地解锁，拨号，“老杜吗？对，就是昨天拜托你的那件事。”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顾盛之“嗯”了一声。

“我协调好了，你自己去，还是我……”

“不用，不用，我自己找的到地方。我等林沐沐到了，一起去。”夏四季连忙摆手，不敢劳动大驾。

“这么些年了，你们还真长久。”顾盛之语带嘲讽，“这种事还要她陪着。”

夏四季腹诽，是我陪她好不啦，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谁还有闲心争辩这个。

林沐沐包裹地比昨天还夸张，夏四季拉着她七拐八绕，来到顾盛之说的地方。

“你对这里还蛮熟的吗？”

夏四季敷衍地笑笑，不熟才怪，顾盛之在这里实习半年，她三天两头往这儿跑，能不熟悉吗？

“是你？夏四季？”对面的圆圆脸医生怪叫。

“你是，肚子疼？”夏四季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乡遇故知，妇女之友杜子腾，原来也在这里工作。

这时杜子腾一脸恍然大悟，接着面色古怪地干笑了两声：“怪不得，怪不得，我说顾帅昨天怎么就……”

怎么就哪样了，你倒是说啊！夏四季被吊起了好奇心，又拉不下脸询问前男友的私人生活。

顾盛之“啪嗒”一声摔了笔，他的定力告磬，一拉椅子快步离开。

小肖正站在走廊和病人家属交代注意事项，就见顾盛之步履匆匆地走过来。小肖下意识以为急诊那里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否则，万年波澜不惊的顾医生怎么会这般行色匆匆。

“顾医生。”旁边有人打招呼，顾盛之点点头。

顾盛之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速度，他推开最后一道门，对着呆若木鸡的杜子腾问：“人在哪里？手术做了吗？”

杜子腾刚刚经受一轮惊吓，现在又被顾盛之逼问，圆圆的脸上都是汗水：“没，没做，哎，顾帅，你弄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顾盛之听到“没做”两个字，掉头就走，老杜后面的话他压根儿没听见。

夏四季刚被暴风雨洗礼过，站在医院门口，缓缓回神。林沐沐见不得光的男朋友是冯少棠？冯少棠呀，因一场马术比赛火出圈的冯氏少东冯少棠啊。我去，活久见，活久见。

“夏小姐，感谢你照顾我的未婚妻，我先带她离开，你不介意吧！”

夏四季双手高举：“不介意，不介意，您随意。”

冯少棠打横抱起林沐沐，微微颔首，翩然离去。

夏四季拍了拍受到惊吓的小心脏。她甩甩包，看着行色匆匆的人群，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医院大门，然后走进了拥挤的人群。

这场小小的闹剧算是完美落幕，心情跟着急速上升下坠的夏四季此时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她暂时不想回去上班，也没心情干别的，就随着熙攘的人群往前走。

三年之后再见顾盛之，不是没有触动的，可那又怎样，他不过是她少不更事时的痴心妄想。而她，看顾盛之的表情，估计已经把她列入黑历史，年轻不懂事时犯的糊涂账。

所以，当顾盛之的车拦在她面前时，夏四季还以为她是不是挡了别人的道。

直到顾盛之那张俊逸非凡的侧脸上挂着不耐烦的表情催促她时，她才惊觉顾盛之是专门出来找她的。

“愣着干嘛，上车。”

夏四季听话地跳上车，顾盛之又向前开了一段路，然后把车停在路旁。

夏四季不明所以。

顾盛之攥着方向盘，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着苍白：“你想把孩子生下来，对吗？”

嗯？夏四季愣住，等等，顾盛之在说什么，什么叫吧孩子生下来？他是误会什么了吗？

顾盛之目视前方，“如果他不愿意负责，我可以……”

“不需要。”此时的夏四季心里仿佛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顾盛之以为怀孕的人是她。他要勇作接盘侠？！

夏四季在心里疯狂捶打自己，你在想什么，他是顾盛之啊，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的顾盛之。

顾盛之的脸色此时阴沉地能拧出水来，他扭过头，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顾盛之觉得自己是疯了，竟然会被她早晨露出的那种心痛又为难的神色触动心肠，才会这般不顾一切地跑出来找她，自取其辱。

夏四季捏着安全带，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被盯住的青蛙，车内空气仿佛被冻成了冰状，她呼吸困难，为保小命急忙说：“怀孕的是林沐沐，我是来陪她的。”

顾盛之恶狠狠的眼神渐渐凝固，扭曲，然后平复。

夏四季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嗒声，车门锁开了。顾盛之冷冷地说：“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