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岳文晔的住处当真是极尽奢华,看得出在约束了大儿子之后,岳家二老将所有的补偿都放到了二儿子的身上。岳文裕穿了件锈金丝的睡袍,大敞着领口,当真是不像个大家的公子哥,燕绾私心里觉得跟霄风馆的小嫖客们没啥区别。
燕绾看着手里纯金的被子斟的茶,忍不住又为岳二公子暴发的装束和低下的品味折服。
“燕姊姊,你。。。可知道这几日二小姐在做甚么?”
燕绾瞧着他问得十分诚恳,倒是不像要说什么,便答道:“我一心练习笛曲,倒是没怎么注意染染在做甚么。怎么?染染又闯祸了?”
岳文晔连忙否认,面色似乎十分难以启齿,说:“只是。。这些时日没怎么看见二小姐。”
“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不是还看见你跟染染一同进城,怎么,两人闹别扭了?”
岳文晔实在难以忍受燕绾对着他说二人闹别扭这话,说得像自己果真只有几岁一样,还跟一个九岁的孩子闹别扭。不过,岳二公子心底里还是隐隐有一些发现的,比如说,自己好像真的是在跟燕染闹别扭。岳文晔狠狠地灌了一口茶,试图压下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
“染染从小是个跳脱的性子,你多让着她,她一个小孩子,不要跟她计较就是了。”燕绾淡淡几句话,让岳二公子心里更加像是猫抓了一样,甚么计较,他岳文晔堂堂芷岳山庄的二公子吗,还会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一旁一直低头的夏二直直咬着唇,不敢笑出来,岳文晔瞧不惯他一直抖动的肩膀,在暗处狠狠地踩了夏二一脚,夏二不敢出声,疼得咬牙切齿,心里暗暗惊讶他家公子的脚劲又有所上升啊。
燕绾对主仆二人的小动作充耳不闻,说:“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一方蔷薇的花香引子,中秋将至,我想着这些年吃来吃去不过是五谷杂粮的仁儿做的月饼馅,方才我路过蔷薇园见花开正好,若是今年中秋也能将蔷薇这花儿做成月饼馅儿,也算是一个讲究。”燕绾之所以来找岳文晔说这样的事,实则是因为城中最大的点心铺子是岳文晔名下的,岳家二老在岳文晔刚刚学会走路时,就将不少产业过了二儿子,直接导致岳文晔一路长过来都是身家最值钱的一位公子哥。
岳文晔本身其实是不关心今年的铺子上做什么馅儿的月饼的,但是燕绾既然这样郑重其事地提起来,不免就思索到:“燕姊姊这样的想法十分之好,只是我怕那铺中的师傅们怕是没有这样的法子。”
“这也倒不用担心的,我十分喜欢调制香料,这里有几张方子,你可让师傅们跟着上面做,只多多采些蔷薇花儿,味浓些,也是好的。”
岳文晔颔首,想了想问:“我倒是听师傅们说是有不少的尝试在月饼馅儿上,这样的花香月饼也并不是没有人做过,只是咱们这次做出来的如何才能比别人更胜一筹?”岳文晔是从小有这样的灵敏的脑子的,又说:“姊姊既然知道如何将这香味提出来,不如咱们不仅仅将这蔷薇的味儿拿出来,做些其它的,甚至百花香味的月饼,姊姊以为如何?”
“若是能做出来,定是十分不错的。”燕绾也歪着脑袋思索,“只是并不是每一味花香都如同蔷薇一样的做法儿,若是想要更多的花香,容我再回去寻思寻思。”岳文晔拱手,忽又说:“若是能做出来,不知姊姊肯不肯忍痛让与文晔给父亲贺寿?”
“哦?”
“实不相瞒,文晔早在几个月前就在准备父亲的寿礼,只是。。。只是前几日不小心竟然有所损坏,若是姊姊能够帮助文晔,也是文晔的福气,我定当报答姊姊。”燕绾估摸着岳文晔这样的说法,再加上此刻的神情,八成是这件事跟自己的妹妹脱不了干系。当下点头:“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我自然送于你。”
岳文晔又拱手做谢。
翠琉就撑着伞和燕绾回了听云居。接下来几日,燕绾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见一张张香方往外送,岳文晔亲自在铺子中督做,果然有所进益。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今年中秋的月果然也十分好看,岳家规矩大事情多,但是燕绾作为外人还是十分清闲的。岳文晔作为岳家的二子,又是祭祖,又是拜父母,更有一系的亲朋要应付,这日正是中秋的当日,燕染往外面跑得勤,临出门时,去了自家姊姊的屋中,说道岳文晔腾不开手,晚上寿宴的寿礼请燕绾去铺子里瞧瞧,顺带捎回来。
燕绾欣然应允,倒是对进城这件事颇有些热衷,燕家派往京城的人已经在开始着手做事,配合着原本在京中的人手,燕绾终于有些放心。于是今日一辆马车,燕家姊妹就施施然进了城。
到了城中的铺子,燕绾倒是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常平兄弟,还有最近一直在为燕染做事的叶云。常安一见到她就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大小姐,可想死常安了。听说您在岳家内院可逍遥了。”
常平飘过来揪住了常安的衣领,常安回头瞪他。“大小姐。”常平从袖中拿出一个油纸包,燕绾打开看,是新调制的蔷薇花香料,揭开开,香气馥郁。燕绾深吸了一口,说:“你倒是怎么知道我在调香,不过这蔷薇的花香到底是不太好调制,多谢你了。”
常安凑过来闻,惊叹:“哥,你什么时候会调香了?”
常平甩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燕绾打量这个铺子,的确是布置得十分不错,说:“我这还有一桩事,今日岳家的管制没那么严,你们同我一起再回岳家吧。”
岳文晔名下的铺子叫软红堂,名字倒是十分迤逦,虽是胭脂水粉香料,走进去却是一班子大男人,好在男人们都十分秀气,倒也不十分违和。铺子是对上层人家供应的,所以才有独属的调香的师傅,燕绾今儿得了岳文晔的话,点名找掌柜,身边跟着夏二。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眼睛小小的,身材有些佝偻,但是拨算盘时眼中的精光实在难以掩饰。见今日不是岳二公子亲临,掌柜却也十分殷勤,直领着燕绾往后边儿的作坊去。
软红堂规模大,后边的作坊也布置得十分宽敞,掌柜亲自揭盖,燕绾看见了调成清水一样的花油,掌柜开口:“二公子吩咐了,这单单是采的几百朵牡丹花儿炼的,才得了这样指甲盖大的一盅油,这后头是荷花儿的,栀子的,蔷薇的,丹桂的,黄花儿的,君子兰的。。。”燕绾摆手,掌柜识趣地停下。“我倒是十分喜欢这些蔷薇花儿,掌柜可否用蔷薇油单独为我做上一盘月饼。”
“自然自然,”掌柜点头,“二公子讲求一个多而精的,如今少一味蔷薇的味,也无妨。”
燕绾有看了看送过来的秘方,在堂中坐了坐,看软红堂的伙计们将自家的东西吹得天花乱坠,终于捱到了下午,看到了岳文晔马不停蹄赶过来的身影。今日岳公子穿得十分素净,许是祭祖的原因,头上只有一顶玉冠,年纪不大,倒有一点贵公子的味道了。
岳文晔急急下马,提着衣摆就问:“燕姊姊,如何了?”
燕绾喝了口茶,说:“你倒是着急的,左右有我看着,出不了什么事。”岳文裕才抹了一把汗,歇了一天的夏二连忙上前打扇,燕绾站起来说:“你尽可去献你的礼,只记得晚间我的蔷薇。”岳文晔点头,急急急去了后门的作坊。刚想离开,看见燕染撑着一把鎏金的小伞进来,铺中的伙计十分熟稔地接了燕染,燕染似乎也对这里十分熟悉,问:“二公子如何了?”
问了这句,又不等回答,对燕绾说:“姊姊,晚间有拜月仪式,岳夫人已经遣嬷嬷过来看了,咱们早些回去罢。”
岳家女眷历年有中秋望月拜月的习惯,今年燕家姊妹在,自然也是要去露面的。
晚间岳夫人在中门庭院之中摆好了香案,一应瓜果,左右有嬷嬷媳妇,只待拜完月就要入晚宴。岳夫人拈香,领着岳家的女眷,拜了三拜,有媳妇上前说吉言,一应赏赐了内院的奴仆之后,燕绾燕染跟着岳夫人入了夜宴。
今夜的夜宴可以说是极尽繁华,燕绾今日回岳家见了这阵仗,也愈发确定岳家在闵城的地位。
席上自是一番觥筹交错,燕绾看着燕闻坐在岳庄主的身边笑容可掬,岳文晔在堂下祝寿,众宾客看着二公子手中一个大大的盒子,揭开看却是一个月饼,堂上一片嘘声,岳庄主眉毛一挑,玩味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众宾客低声议论,岳文晔眼神坚定,将月饼细细地切成指甲盖大小,上去端盘子的夏二抹了抹头上的汗,岳庄主看了眼玉盘中的月饼,说:“晔儿几年倒是别出心裁,怎么,这里面还有甚么玄机不成?”
岳文晔拱手一礼,说:“父亲,这是儿子专程为您采百花香特制的百香月饼,您大可一试,便知有何不同。”
“这花香味的饼倒不是甚么稀奇之物,若是采百花香制作,不知是个怎样地法子?”有个掌柜问。
岳文晔神秘一笑:“这样的法子自然是文晔为父亲单独制作的,若是父亲满意,众位自然也可一品其中的风味。”
岳庄主闻言倒是十分有兴趣,说:“那便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