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似乎开始标志这岳家开始空前地热闹起来,自那夜之后,燕绾没有再见过岳文裕。甚至很少在丫头的口中听见他的名字。不过,燕绾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关心岳文裕的事情,因为燕闻的归来,让叶云开始了进入内院的日常,燕绾每日去燕闻的房中,叶云依旧像在燕家寨时给燕绾授课。
果然,燕闻听闻了燕染一系列的操作之后,哈哈大笑了一声,鼓励燕染说,放手去干,爹爹不怕你惹出什么事情来。
燕绾听见时一脸黑线,诚然她知道燕闻是向来是一个很放松的父亲,但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放松。不过,看见燕染兴高采烈出门的身影,她忽然明白过来,燕闻作为一个并非内定家主的人继承了燕家,心中想必又十分的无奈吧。燕染曾经听过祝妈妈说起过燕闻年轻的时候的事,那时候,谁都认为他是不会做燕家的家主的,他便是一个少年就悠游快活的贵公子,后来,燕珑意外身亡,连祝妈妈都说燕闻的性情大变,直到这样的年纪,才能说得上沉稳一些。
大抵父亲是将自己年少快意的时光再次付诸于自己的女儿吧,既然自己不再拥有,但是给自己的女儿这样的条件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叶云在时,翠琉一般不在场。翠琉摸清了燕绾的性子,很多时候便很识趣地留给燕绾许多空间,让燕绾也不由得感叹,翠琉果真是一个精灵的性子。
这日叶云带过来了一批为她做的暗器,寻了岳家的僻静处,翠琉便在远处静静候着。
天气已经有些微凉,翠琉坐在藤椅上想着昨夜与燕绾的谈话。昨夜燕绾沐浴,翠琉在一旁伺候,翠琉要替她更衣,燕绾说不习惯,翠琉就半开玩笑地说:“小姐若是这样都不习惯,可叫奴婢日后怎样服侍?”
原是一句玩笑话,不想燕绾笑着说:“倒是不会一直劳烦你,左右我去了京城你可就清闲了。”
翠琉拿里衣的手晃了晃,她听见自己状似无意地说:“小姐是要北上啦?别是咱们这岳家招待不周,留不住小姐您哪。”
燕绾失笑:“甚么招待不周?若是有什么嚼舌根的人,左右不过是说你服侍不周,你若是这样说,平白叫你冤枉。”
“奴婢倒不怕什么冤枉,小姐这样好性子的一个人,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主子。您可是没听见下面的丫头说,在您房里当差,那嗑瓜子的时间都比别房的丫头多一倍呢。”
“哦?”燕绾因为这句话实打实笑了出来。
“可不是。您纵观府里的丫头婆子,哪个不是每天被上头的人指使得团团转。外院洒扫的要注意着上头分管的婆子,厨房的要留意着主子的口味,采买的要合计着对上账,连一早上打水的,都还要留意着水烫不烫。就咱们院儿,小姐您没那些规啊矩的,咱院的人都是伺候您是几辈子的福气呢。”
燕绾披上外衣,一边拢发一边听翠琉说:“您是不知道,单是夫人院中,丫头婆子都不是两三等,足足五六等呢!夫人一向严厉些,正房的丫头婆子没几个月就要进几个新人,咱府里的人,最怕的就是去正房当差了。又说大公子,虽然相比夫人好伺候许多,但是也是极严厉的。你莫看一天天的从龄有多轻巧,公子最注重清洁,每件衣裳都要洗三遍才穿,连当初的少夫人都因为这件事被公子给了好大一个没脸。也是少夫人觉得麻烦,就只洗了两次,公子可是足足半个月没跟少夫人说话。”
翠琉见燕绾拿起了碧玉梳,伸手接过,又说:“大公子爱喝茶,房里就时时备着新茶,沏茶的都是精挑细选的三个丫头,整日就做着一件事,只管要给大公子沏好了茶,拿的月例银子也跟咱们一样多。那茶水也果真是十分讲究,公子每每要七分的烫,若是凉成了六分,可就有那几个丫头受的。”
“这么说,岂不是府中可要花一大笔银子在茶之上了?”
“这个奴婢倒是不知。”翠琉摇摇头,仔细地将燕绾头上的水吸干,“所以我说小姐是个活菩萨一样的主子。咱们听云居的奴才们都盼着小姐莫要走呢。”翠琉又拢了一束发在头顶。
燕绾看着镜中不施粉黛的自己,说:“翠琉,我听说那位少夫人仙去已有两年,不知新的夫人可有着落了?”
翠琉瞥了一眼门外,见没有人,才低声说:“这是老爷和夫人的事,奴婢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公子这般的样貌家世,哪家的小姐不想巴巴地嫁过来呢。就说咱们二公子,才刚落地就要媒人来说娃娃亲,这几年年岁上来了,不知多少人家盯着呢。”
“要我说啊,”燕绾将翠琉手中的梳子拿在手中,梳了几把自己的头发,“大公子是个有自个儿主意的人,岳夫人大抵看着也算不着数。”
翠琉为燕绾别了一朵珠花,低声说:“夫人看上的自然还是算数的。奴婢跟前儿那位陆主子,可不就是两家二老都看对了眼,奴婢才跟着过来的。”
“唔。”燕绾点点头。
翠琉忽的又说:“小姐果真要北上了吗?”
“怎么,你这丫头莫非还想跟着我北上不成?”燕绾笑着看翠琉。
翠琉悻悻一笑,这话说得是有道理的,自己的卖身契在岳家,生就是岳家的人,死还是岳家的鬼,这辈子,命都捏在一个岳字上面。
但是,翠琉忽地睁开眼,手中的纨扇掉在地上,惊起了几只飞蚊,掠过她的耳边。既然大公子叫自己跟在燕绾的身边,他就并非不知道燕绾要北上,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脱离岳家?翠琉的心狂跳起来,她按住自己的胸口,试图平息那剧烈的起伏,她看见了头顶撒下来的光,那么刺眼,但是却又那样明亮。
翠琉,你一定要赌一把。
翠琉暗暗地对自己下定决心。
“翠琉姐姐!”远处有一个声音远远传过来,若不是翠琉此刻五感甚明,当是听不见的。
翠琉走去,原是三院儿的一个小丫头,十一二岁的年纪,脸上还红肿着。“翠琉姐姐。”小丫头似乎是十分怕人,只敢小声是对翠琉说话。翠琉知道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看着实在心疼,转身将藤桌上一盘蜜饯塞给小丫头。小丫头眼中一片感激,说:“翠琉姐姐,您是个大好人。可惜老天没眼,叫您妹妹受那样的灾哪!”
翠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梨双嫁进了刘家,人人都知道是入了火坑。翠琉的心太痛,便时不时避开和人谈论这件事,如今看来,果然是出了事情。
“翠琉姐姐,梨双姐姐是个好人。看在她当初帮助过我的恩情上,我就不能不把她的事告诉你,也当是仅能做的还她的恩情的事。”小丫头说着就呜呜的哭了起来。翠琉的心一下就沉到了底,她紧紧地抓住手中的帕子,说:“梨双她,怎么样了?”
小丫头哭个不止,翠琉忍不住喝了一声,小丫头才止了哭,抽噎着说:“今天早上我偷吃了一块儿绿豆糕,被刘妈扇了一嘴巴子。原不是什么大事情,奴婢挨的打还少吗,但是没想到,奴婢竟然听见刘妈背后说‘都是晦气的货,没一个省心的。家里躺着一个下不来床,半死不活,这里的死丫头个个都添乱,一个个见鬼的小蹄子。’翆琉姐姐,你说梨双姐姐难道是真的要死了?”
翆琉一字一句听小丫头说完,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她想,不可能,当初梨双受的伤虽然重,但是她知道岳文裕和燕绾都曾经延请名医给梨双看过,过了这样久,梨双为何还是卧床不起?甚至病入膏肓?
这其中定有蹊跷,难道?翠琉脑中轰地一声,提起裙子就要去找燕绾,但是蓦地又停下。不!不能!此时没有证据,自己若是贸然介入,怕是会闹得无法收拾。如今府里的人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梨双的情况一定好不到哪去,即使是刘家有蹊跷,刘妈也定会打死不认,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她反咬一口,当真会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