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蘅被昭姬拖进了眼前衰败的一处水榭,不由大惊失色。
此处虽处湖底竟也仿造王宫制式,远处亭台楼阁影影绰绰,虽然残破也依稀见得出几分原来的影子。
“王君与妾,一别经年。”昭姬在石门后悠悠开口,声音颤颤带一丝哭腔,“妾身以为,当年王君决然而去,你我二人永生永世不得再见……”说罢,伏身向姜思蘅跪拜,梨花带雨,涕泪如珠。
姜思蘅心里转了几个弯儿,知她将自己认作顾思慈只得将计就计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路经此地,想起你来。”
昭姬本来跪着凑近她慢慢嗅闻着,表情虔诚得如同仰望神祗的信徒一般。听到这话脸上却僵了僵,突然缓缓咧嘴……
眼前是一处露台,绫罗纱幔掩映,昭姬幽幽抬起一条右臂,风起朱帘微动,帘幕后宛然也是一处残败的宫室,昭姬阴阴一笑,猛地扯住她的手一带,天旋地转间姜思蘅就被猛地摁在了露台屏风前的的黑檀贵妃塌上。
姜思蘅随即迅疾地翻身一躲,凌空扑过来的昭姬撞在了贵妃塌的另一边。
“你做什么?”姜思蘅立刻拔出随身短匕首,幽幽一簇蓝光闪过,此乃逍遥山灵物。
“哈哈哈.......”昭姬青色的爪子向着姜思蘅猛伸过来,随即疯狂地大笑:“你们都被骗了,天真地以为我眼瞎心盲把你当做了王君!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又在骗我……不过现在你已经落在我手里了。”
“等等,昭姬。”姜思蘅心中一震,“什么叫又?”只见昭姬神思混乱,时哭时笑,似有疯癫之状,推开她阴冷的手,打断道:“等等,你可知你是谁?”
“我是端昭,不,不……我是。”昭姬垂下湿漉漉的睫毛,罕见地流露出几分少女羞态,手在空中笨拙地比划着,“笼月香。”
“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姜思蘅瞥了她一眼,轻道。
昭姬讶异地扬起脸,激动又欣喜,“你真聪明,是的。这是王君赐我的名字。那时候真正是好年月,我十五岁,晚春背着一篓带露的白梨花在街上走……嘴里还在叫卖……没有人理我。结果兜兜转转大半天第一个买我花的人是个乌簪道士,他穿的破破烂烂,带着些病秧子小道童坐在巷子口,他搜刮完口袋拿出所有钱都不够买一枝花。”
“那你还是卖给他了。”
“那时候我年轻,心软。”昭姬咬了咬嘴唇,“他接过花时说我命中有富贵,可是别太执着。”
“你陪王伴驾,自然是算得富贵。”
“后来我抱着梨花在街上走,晚春的天气已经开始暖和,可是我还是很冷,我穿着一件单薄的夹衣。这个时候,我遇到了王君。”
“我要报复……我要……“迦陵”……他们追来了……王君!”昭姬突然又激动起来。
“迦陵,是什么?”姜思蘅压低了声线,徐徐问道。
“那时候的王君青衣如月骑马而来,买下了我全部的花。他还问我,愿不愿与他同游。他还赞我“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他说我不该叫端昭,应该叫笼月香才是。”
姜思蘅皱眉。
“后来,你却出现了。”昭姬身上的骨头喀喀响起来,她阴沉沉道:“你伤我,害我,杀我,令我堕入最绝望的深渊。”
话音未落她突然腾空而起,姜思蘅瞬间反应过来挥刺短匕,两人在贵妃塌的方寸之间厮打,昭姬一次比一次疯狂地扑过来!
“你先冷静!”姜思蘅躲过她不要命的攻伐。
“嗤——”短匕首刺进了昭姬的肩膀。昭姬的的指甲却爪上了姜思蘅的脖子,尖利的锐痛摩挲着伤口。
“可是最令我痛苦的是。”她把手指放进了嘴里,品尝着血液,喃喃自语道:“所有伤害,皆非出自你的本心,你善良,清朗,风过无痕,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我的灭顶之灾!”
“说实话,姑娘你认错人了,你我实在素不相识。”
昭姬的身体向她一寸寸挪过来,口里贪婪地喘息着,眼泪簌簌滚落,“你从前骗得他好苦,到现在你还想骗我么?”昭姬突然发狠地伸手扼住了姜思蘅的肩,另一只手又伸出手指探上姜思蘅的脖颈伤处,她把沾血的手指触在唇上努力辨认,清明的眼色忽然又混沌迷惘起来,“你……你到底是……”
“像,又不像”昭姬腾身而起来,惊叫道,“可是……这血气如此……你必定和他脱不了干系!”
昭姬语气冷了下来:“敛衣大人,还好么?”
“敛衣,是谁?”姜思蘅瞳孔一震,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姜敛衣?”
昭姬恶狠狠扑来,“铮——”一声剑鸣,许知卿挡在了姜思蘅身前。
“找死!”昭姬怒喝一声。
一人一鬼的身影瞬时缠斗起来,许知卿的剑花挽得行云流水一般,格挡住了昭姬大半攻势。
“砰——”昭姬青色的身影猛地撞在了石壁上。许知卿收剑,施施然行礼道:“多有得罪,见谅。”转身去扶起了姜思蘅。
昭姬靠在墙边,吐出一口血,神情黯然一下子像老了十岁,“哦,我知道,我想起来了,你们要这万里河山,你们合起伙来骗了王君。”
姜思蘅语滞,刚想开口。
石门轰然打开,一个沧桑的声音徐徐引诱着说道:“昭姬,刚刚你掳来的是一名女子,当然不是姜敛衣。”
话音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她可是姜敛衣的骨肉血亲,而现在正是你报仇的好时候了。”
许知卿仗剑凝眸,冷冷看着把守住门口的三个身影。喀布配着剑驽,伫立在门前,而吴鹤起则依靠在石门上抄着手,斜斜地向姜思蘅递了一个眼风过来。
昭姬侧转了脸,道:“你要什么?”
“你只要说出“迦陵”秘宝的所在,我就立刻杀了姜敛衣的骨肉血亲,为你报仇雪恨。”
“好。你先杀了她。”
“好啊。”国师答应的很是爽快,众人俱是一惊。
说话的同时他忽然伸手,一道熊熊燃烧的符纸向姜思蘅猛地拍来,许知卿立即出手以剑相抵,符纸抵在了许知卿的,缓缓道:“国师大人,慎行!”
“泽兰君果然光风霁月一般人物,许氏一族的后辈中数你最为出色。”国师手上继续运气,慨叹道,“可是如果你今日要想阻我,恐怕许氏一族的明天便要折损在这里了。少年人,你自己掂量清楚。”
国师语重心长,身后的喀布和吴鹤起也俱是心中一凛,他二人如此行径也俱是为了家族的荣光。
许知卿面色未变,默然伫立。
说罢,国师一挥衣袖,数支凌风箭从喀布的弩上破空而来,幽蓝的星芒闪过。
“噌——”许知卿身姿翩翩,以剑尖一一挑下所有。
“昭姬,或者是笼月香,我不得不告诉你。”姜思蘅看着倒在地上的昭姬,眼中有几分不忍,“此时,距离熙国破灭已经是数百年后,姜敛衣死了,末帝顾思慈也死了。”
“你!骗我!”昭姬瞪大了眼睛道,目眦尽裂,汩汩留下血来,哭道:“我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关的一日是一日我都暗暗里算着。倘若过了百年,那他们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国师咬牙,挥出数十支凌风箭,许知卿的身影在箭雨里昂然旋转,水泼不进的剑气为姜思蘅挡下了所有箭矢。
“泽兰君!”
唯有一支,“呲——”地射进了他的左肋。许知卿咬了咬牙抚住伤口,依旧站立在姜思蘅身前。
平静无波的眼眸淡淡扫过崩溃的昭姬一眼道:“她没有骗你,熙国早已雨打风吹散。你的爱人也罢,仇人也罢,早已经是陇头白骨、黄土一抔。”
国师眯了眯眼,杀心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