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漫长的沉默中，身后的那片失去鳐鱼的星海更加静谧了。她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耳膜收到压力的凝滞感。

在这片安静中，海曼嘴角那条浅纹更加明显了，他说道：“地上的亡灵，这片星海里的灵魂，都只是没有意识的能量体，你不明白。”他倾身朝她弯下腰。在她身旁低声说道，语气类似于癌症病人朝你科普，告诉你靶向治疗的药剂也不可能治疗绝症。

他也是用朗读课本的语气，丝滑的音质在她耳膜上吹拂过去：“死灵法师召唤的亡灵，就像是魔法师将火元素凝聚在一起，然后通过法杖释放出来。那不是一种智慧生物。他们是行尸走肉，没有思考的能力。”

他用手朝着头顶甩了一袖子，空气中一团黑色的物质缓缓的漂浮起来。他又释放出一团黑色的雾气。然后说道：“这就是灵魂。一团能量体。”

紧接着，他将两团浓雾汇聚到一起，翻涌的黑色物质在她头顶漂浮着：“这就是凝聚更多灵魂的能量体，带着黑暗的能量，我们称之为亡灵。”

“早在很多年，我就进行过亡灵的研究。据我所知...那些亡灵不会记得他们自己的名字，也不会纪念活着的亲人朋友。这样的物质，低贱的就像空气中的尘埃，卑微的比最弱小的哥布林还不如。”他忽然抽身离开。在路海遥的注视下缓缓漂浮到了石廊之外的星海之中。然后张开手臂说道。

“我们应以为傲的存在在于我们的大脑，失去了意识的存在，那是对我的侮辱。我不承认这样也配称为活着。”

海曼的脸上汇聚着无数的愤怒，他在半空中咆哮的说道：“容忍自己变成一条蠕虫？一粒尘埃，那是在对着我的墓碑吐唾沫，将我的功勋比作垃圾。我的存在又有哪种意义？！”

路海遥这下也反应过来，她往前垮了一步，在接近跨出走廊的边缘前停下来：“亡灵真的没有意识吗？你就这么确定，我不认为这么快下决定是件好事。”她敢肯定游戏设定里肯定有亡灵这个设定。因为玩家复活就是从亡灵状态复活的，这是个从游戏投影出来的世界，怎么可能会没有。

“你能证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亡灵吗？”

在她开口的时候，路海遥看到海曼有些茫然睁大的眼睛，也可能是因为她的话太超过他们目前的认知水平。因此海曼很快反应过来。他看到路海遥因为情绪激动握住的手。微微泛着紧张的意味流露出来。

他心底产生了一丝异样来。

可能很久很久以前，他感受过这种情绪，那是只有人类之间才能自然流露出的情感。亲近的关系使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不过那时候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他在学院里能感受到比外面更加冷漠的氛围，在那儿，只有实力和学识才能使你脱颖而出，获得声名与利益。而抱团取暖，那是弱者才会选择的行为。

然而路海遥在他的眼里，就是个十分弱者的存在。

弱到在他脑海里，曾经有数百种方法让她浑然不在意的死去。

可是她又不一样，他们是一体的存在。这个认知让海曼无数次压抑住心里暴乱的想法。就如同毒蛇压抑住自己牙齿里分泌出的毒液。那是不正常的。病态的。更让他不自在的是自己的虚弱。他必须要适应这种虚弱。并且利用这种虚弱。

他需要她的配合。

可是当对方这么明晃晃的“好弱啊，好弱啊，好担心你挂掉。”的语气海曼还是忍不住内心想要杀人的欲望。就想揪起对方的衣领使劲摇晃的质问。

路海遥看他脸很明显的抽了下。搓了搓衣袖，还是没忍住说：“那你一定知道这里有火神方块吧，不如先去找这个.....””

游戏里设定是必须要做的任务，在这里的火神方块则是传说中有矮人打造的宝物级别东西。不用担心海曼会怀疑她知道这么多，而是因为这片大陆对于火神方块的传说普及程度已经到达床头读物级别。

传说的火神方块已经被渲染成了神祗的宝物，拥有数不清的神奇力量。不过星海走廊并不好找，学者和大法师对这里的传送阵法进行了百年的研究。六芒星和五芒星的不同学派唇枪舌战，争论不休，贵族们希望重金悬赏星海走廊的传送阵法图案。，无数蜂拥的冒险者和假冒的阵法图在黑市上不断流传。

路海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海曼。

谁知道真正的传送阵法竟然在一个黑魔法师的手上。

海曼不甚在意的将手交叠起来，他虚幻的形象变成人形以后，似乎就不愿意再恢复成之前的状态。

“找到这里并不难，首先要从星象开始研究，在那些不断变换的星象轨迹中找到真正的规律。而那些吹嘘什么矮人的皇宫还是极地冰雪都是骗人的噱头而已。”

他的眉眼丝毫没有因为谈论的内容而掀起多少波澜，恢复平静以后的表情一直是冷淡的。双手交叠在胸前，藏着隐隐的不屑：“不过对于开启哪一扇真理之门，我还没有研究到这一步，可惜的是，我的稿纸已经被毁灭在那座法师塔里了。”

路海遥：“.....”那是你自己拆塔的呀喂。

他的表情没有多少遗憾，但是路海遥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心酸感。

就像她真的看到一个青年伏案苦读，奋笔疾书，然后洋洋洒洒搞了几百页的研究资料，说毁就毁了。这比辛辛苦苦攒了几十个ssr碎片合成的崽，被人祭天还要惨。海曼如果没有研究巫妖，他说不定现在还在法师塔里当个德高望重的白胡子大法师。

说起白胡子大法师，路海遥就想到甘道夫，再将眼前的人和那个魔戒里的灰袍老爷爷重叠在一起，她顿时心里一片恶寒。

似乎是看穿她的想法，海曼轻轻哼了声，目光朝着那四面八方的数扇大门直视而去：“任何一个法师都不该避讳这样的问题，我们的本源来自哪里。我们的魔法因何产生。他们逃避了，因为某些怯懦愚蠢的原因。真是愚蠢。难道因为我们的避讳，那些问题就不复存在吗？”

海曼毫不后悔的挥起袖子，黑色混沌的云雾在他身后缭绕：“难道你就相信我们是所谓的光明神创造出来的种族而其他异族是什么魔鬼媾和的产物。”

路海遥真想给他推荐一下达尔文——《物种的起源》。并且告诉他，你会在这里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