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心中有事,次日练笛时,蓝玥一直提不起精神。
“很在意吗?”
“嗯。”
青槐的出现让蓝玥意识到,这些自小围绕在她身边,明显与人类不同的所谓妖灵的生物,也会有形消灵散的一天,因此,也会如同人类死去一般消失在这个世界么?
“落落,我想去看看。”她偏头看向肩头的小黑猫。
“东边。”说完这话,落尘便闭目养起神来。
往镇子东面寻了没多久,蓝玥便看见了那棵槐树,立在某户人家院子的一角,在一派绿草新芽之间凸显着老树特有的颓然萧瑟姿态。
“阿玥,你是来找我的?”惊喜的声音瞬间拉回她的神思,转过视线来,原来是桃生。
“是啊。”桃生面上的喜悦过于明媚,她忍不住这样答应到。
落尘抬了抬眼皮,依旧安然的待在蓝玥肩头。
那户人家与桃生家是邻居,家里只有一位寡居的陶婆婆。最终蓝玥如愿坐在了那个院子里的石桌旁,和桃生一起作为拜访的晚辈。
桃生轻车熟路的去帮婆婆准备茶水点心了,青槐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在了桌子旁。
桌子上放着一盏河灯,和那晚那盏是一样的样式,却也有些不同。
“那盏河灯是你做的?”她心知答案,仍旧忍不住问道。
“人族的东西,果然很麻烦。”青槐自嘲的笑笑,不知是说那盏河灯还是什么。
有些事,终于娓娓道来。
“那年祈福节,他们就是在这里成的亲,可是那个人违背了他们白头偕老的誓言。”蓝玥心知,青槐口中的那个人就是陶婆婆的丈夫。
青槐的声音中透着苍凉的遗憾:“第二年那个人就死了,在我为他们的誓言做见证的第二年。”
青槐因那次见证而生,如此机缘是多少妖灵要望而生叹的,可是他情原从未得到过,情愿回到最初毫无灵识的样子。
他很快就陷入某种回忆,新人一眼万年的情义,夫妻相视而笑的默契,病重相守的坚持,生离死别的沉痛,强颜欢笑的苦涩,经年独酌的孤寂……
“这是他们的家。”青槐环视着这个院子,包括他在角落边上的本体,这么多年来,并未有太大的变化。
可是他很早之前就想要离去了,但为什么会留下他也说不清楚,他看着桌上的河灯陷入沉思。
桃生他们很快便出来了,婆婆虽然年老但看上去很精神的样子,热情的邀请蓝玥尝尝她新做的点心。
“还是婆婆家的点心最好吃了,呃咳咳咳。”桃生不住的往嘴里塞着点心,果然呛住了,趴在桌边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小子呀,慢点儿,婆婆我还能短了你的吃食不成?”陶婆婆一边嗔怪着,一边给他顺着背。青槐在一旁无奈的摇摇头,虽然他已经见惯了这个场面。
蓝玥抱着杯子在一旁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唇角弯弯,眼睛也笑眯眯的。只有落尘知道她在幸灾乐祸,面上不显但心中定早已乐开了花,果然这丫头再怎样也改不了本性,他心中暗笑。
一切都似乎很温馨正常的样子。
“那个人类寿命不长了。”回家的路上,落尘最终还是说道。
蓝玥的脚步顿住。
原来是因为这样么?蓝玥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内心仿佛是历经沧桑般麻木了,可是眼角还是有些湿润,她眨了眨眼睛又抬起了脚步。
青槐最终没等到祈福节,因为节日前一天晚上,陶婆婆便去世了。
祈福节那天,桃生替婆婆放了河灯,他说婆婆走的很安详。
这一点,蓝玥前一天晚上就知晓了。
“蓝玥大人,能奏一曲迹落送给我吗?”那天,青槐这样请求到。
“好。”
她没有询问青槐为何一定要离去,落尘说过,其实青槐并不是一定要散灵,只是,那是他的选择。
他的本体还在,还是继续立在那个院子的角落,一如既往的如同一个守护者一般。
落尘看着她拿起紫竹灵笛,似举行一场庄严却不知目的的仪式般,奏起了一曲只有妖灵和亡灵才懂的迹落。
蓝玥这才有些明白迹落的意义,或者是说明白青槐。
祈福节的晚上,幽冥河面上成群的河灯悠游远去,蓝玥将小黑猫抱在怀中,注视着随河水远去的点点灯光,若有所思道:“落落,你说青槐许的是什么愿望?”
“沐沐呢,许了什么愿望?”
“谁知道呢?”她突然释然一笑,将小猫举到眼前,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黑猫眼中笑意一闪而逝,的确,她从来没什么愿望,亦或说,她还没有过求之不得的东西。
蓝玥心想,注定得不到的东西,她也只是放弃的坦然干脆而已。
……
春日易逝,很快,六月的梅雨已经能够将缤纷的花朵氤氲成一团团模糊的色彩,青落山镇笼罩在沉沉的天色里,一如蓝玥微沉的脸色。
“阿玥,担心的话,可以去看看。”连希早已看出她心中所想,拍拍她的肩膀,温柔的说道:“如果你希望的话,在洛城多待一阵子也可以的。”
“这个季节,宅子的确需要照料一下。”蓝季舒在一旁低头翻着书,闻言似有所思的说道。
蓝玥感激的看着夫妻俩,点点头。
连希摸摸她的脑袋,轻轻说道:“替我们向你娘亲问好。”
“嗯,谢谢连姨,哦,还有蓝叔。”话刚说完,就赶不及回房间收拾行李了。
“这孩子。”连希无奈的笑道。
蓝季舒也忍不住放松了眉眼,笑着摇摇头。
青落山脉延伸范围甚广,支脉走势渐低形成丘陵谷地或平原,青落山镇坐落在主峰山地上,而洛城则在青落边缘河谷平坝的浅丘地带。
蓝玥娘亲在洛城留有一座宅子,她跟随连姨来到青落山镇,来时匆忙并未找人照料,并且,其实蓝玥也没打算让其他人来照料,那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是她唯一留有娘亲记忆的地方。
洛城与青落相距也就几座山的距离,在她心中,那宅子和娘亲一样,从未远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