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双肩缩了一下,抓着白锦玉的手可感知地变得僵硬。
白锦玉心中腾出一个惊天的疑问,难道凤华继位是假传的诏书?这个疑问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以至于白锦玉只敢在心里发问,嘴巴一声都不敢发出来。
然而她内心的震颤还是从眼睛里跑了出来,皇后当即猜到了她的所想,连忙道:“不是,绝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样子!”
白锦玉道:“那是……”
皇后下意识的往门窗瞥了一眼,她这个举动让白锦玉觉得她将要说的话相当机密、相当不可告人。
房外雨声潺潺,风雨飘摇,白锦玉宽慰道:“娘娘放心,我确定这里没有第三人。”
白锦玉心道如此雨声大作,就算有人站在门外,能听见她们这压低的说话声才怪!
皇后点了点头,抓起方才自己放下的瓷杯,抿了一口水,茫茫然似是考虑如何说起。
白锦玉耐心地等待,片刻后,皇后道:“的确是没有先帝的御印,但是,有别的。”
白锦玉怔了怔:“别的?什么叫别的?”
皇后低下头去,有些难为情地道:“你应该知道凤华……是先帝废黜过的太子。”她迅速地抬起头,眼睛里绽着不屈的光:“他是被冯太后害的,是先帝一时听人蛊惑……”
白锦玉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道,陛下是个仁君。”
皇后这才安心道:“总之,先帝一直到驾崩前夕,都未立太子。后来等先帝有心立了,身体已非常虚弱,常常昏迷数日才醒来一回。先帝最后一次醒来是个午夜,身旁只有中书侍郎蔡徐坤、刑部侍郎韩炎在侧,先帝即令蔡侍郎拟定传位诏书,可惜落款之时如何也找不到御印了……”
白锦玉奇道:“竟还有这种事?”
皇后凄惨地点点头:“传位诏书须盖有传国玉玺和先帝的御印,方能成效。传国玉玺由掌宫太监保管,故而当时就拿出来了,只是御印一般由皇帝自己保管,先帝只告诉过冯太后在何处,可惜先帝令人去取时,御印已不知所踪。”
白锦玉听着,只觉得皇后所言之事一片阴森黑暗,其背后的人心叵测真是令人胆寒。
她揣测道:“看来是有心之人以防先帝在她无法掌控的时辰醒来立诏,刻意将御印藏了起来。”
皇后点了点头:“没有御印,即使是有中书省的官员拟诏,诏书也无法成效。先帝直到那时方看清冯氏一党遮天弄权的面目,气得当场吐血三升……后来,还是由韩大人临时提议,让先帝以手印代替御印,这才有了这宝贵的传位诏书。”
白锦玉听到此刻也大体明白了,出于谨慎,她还是向皇后总结确认道:“所以,传位诏书是真的,只是上面盖的不是御印、而是先帝的手印。”
皇后道:“正是。”
白锦玉感慨:“幸好是刑部侍郎在场,换了其他人还真未必能想到这个主意。他执掌刑部,故而知道人的手纹差别千秋,是绝无可能与他人相同的,用来当作御印的确合适不过。”
皇后道:“陛下登基,的确要多谢韩大人的主意,先帝驾崩之后,门下省的几位长官也是核实了先帝的指印,才最终宣告天下先帝传国于陛下的。”
皇后讲述完毕,白锦玉已觉得背脊发凉,这皇室中的明争暗斗当真波诡云谲。
白锦玉问:“只是……陛下如今已登基一年有余,为何这遗诏之事又重新被翻出来了呢?”
“是冯太后,”皇后长眉紧紧地皱起,喟叹道:“她疯了……”
听皇后说到这个,白锦玉了然,不禁想起那个在太极宫前胡言乱语、蓬头赤足的疯魔身影。
皇后道:“之前,除了三高官官外并无太多人知晓遗诏细节。可冯太后疯了以后,开始胡言乱语,将先帝遗诏没有御印的事情在宫中逢人便说。”
皇后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她颤声道:“要知道现在宫中的禁卫,有一部分人是刚刚从宁王、楚王的麾下提拔上来的……”
听到这里白锦玉也心惊肉跳了。
皇后揪着心口道:“宁王、楚王都非池中之物,这次削藩他们是因为兵力受挫无力抗旨,才勉强顺应。但他们心有不甘,日后一定会伺机报复陛下,现在他们尚在封地主持入京事宜,本宫不敢想像,等过一段日子他们回京得知这传位诏书的事情,会如何大作文章!”
白锦玉沉默不语,皇后担心得有道理,换做她是凤麟、凤烨也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将诸王的府兵归位己用,今天之前,她以为皇帝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看来还有一条,那便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丽华——”思忖间,皇后再次握住白锦玉的手,白锦玉的心突地一跳,只听皇后道:“现在趁他们还没有入京,我们一定要早想办法应对了!”
“我们?”白锦玉将手从皇后掌心抽出,眼下的她没几天就要跑路了,可不想再管这些了。
皇后肯定道:“是我们!陛下,本宫,还有你、钰贺公主!实不相瞒,今日本宫来此,也是陛下授意的!”
皇后这么说本是想让白锦玉引起重视,然而刚被闻正严教训了没几天的白锦玉听到扯上了皇帝,当即更避讳地推辞道:“这个,我不行,此事还是等晋王殿下回来从长计议吧!”
皇后摇了摇头,焦急道:“晋王何时回来?”
她仰头掰起指头算了算:“殿下临走前说十月十五会回来,可能还有十天左右吧!”
皇后瞧着白锦玉,眼底全是忧虑:“丽华,万一宁王、楚王在晋王之前就入京了怎么办?他们若先发制人,我们恐怕连自保的机会都没有了!”
白锦玉仍旧是想着推辞,含混道:“不会吧,宁王、楚王的封地可比雍州远多了,应该没可能会在殿下之前先到长安吧!”
皇后的脸上怔愣了一瞬,皱着眉头认真地看了白锦玉片刻,晓以利害道:“丽华,此事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要知道你和钰贺,同别人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