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将要走出坊市的时候,顾之很是满意以弘,这个被自己拿钱“砸”出来的朋友,一直在姐姐身边说着自己吃的很开心。
明眼人都知道,以弘是在变相的夸着顾之,除了没有直接说顾之的千般好,这已经算是极限。
作为弟弟,自然了解姐姐的脾气,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不再生气。之前,在法宝葫芦里,如果不是装得对顾之爱理不理,自己这个本就豆腐心的姐姐,会不会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背叛她?
好景总是不长,再繁华的坊市走到尽头的时候,也无可避免会冷清得让人唏嘘。再没有了小贩的吆喝,也没有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商铺。
凡人的城市就是这般,不只是有车水马龙,喧嚣浮躁。还有炊烟袅袅,乡土气息。人们都要有生活,自然不可能每一处都那般有趣。
已经濒临“破产”的路人老兄用神识看了一下自己的储物袋,本就黑着的脸变得又黑了几分。不用说半年,便是四人在法宝葫芦里过上一个四季变换,里面的食物也是富富有余。
天道院的四周,只有一些依附的小门派,并没有凡人的城市。想到几个少年应该都不曾来过这凡人的城市,陆仁炳便带着他们在城中随意的走了走,让他们看一看东翁口中说的红尘,与自己想象的红尘究竟有几分不同。
本就是随意走动,自然也就不需要方向感。法宝葫芦就在腰间,想起飞的时候,哪里都可以成为临时的机场…咳,地点。
陆仁炳一直执着的认为,最能让年轻人收获感悟的是生和死。趁着几个少年逛的正开心,右手放在袖中,掐指推算一番,便告诉走在最前方的以弘姐弟,向着城中的方向走。
带着疑惑,三个青年遇到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凡间葬礼。
城池最中央的道路两旁挤满了行人,送葬的队伍很长。最前方是一队骑兵,马匹都是黑色,背上的骑士尽皆穿着白色的丧服。
骑兵之后是穿着道服的凡间道士,因为天禹国中没有和尚,所以超度的流程都是由道士完成。
再后方,是逝者的家眷。家眷之中只有几人落泪,更多人似乎都是在走形式一样的跟着。如果不是白色丧服之外,胳膊上还缠着黑色的孝带,人们很可能会以为这些人都是被请来的“临时工”。
一路有人专门负责散着纸钱,整个送葬的队伍足有数百人。全程有几个巫师打扮的人,时而在队伍的前方,时而又跑到队伍的后方,跳着顾之没见过的送魂舞。
三个少年看着这个场面有些茫然,完全不明白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路人前辈叫他们来这里是为什么。
直到,送葬的队伍走过,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翁,在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老翁的身上也穿着丧服,与送葬的人表情不同。老翁的脸上都是泪水,绝望的表情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干瘦的身子,跌跌撞撞的追着前方的队伍。
顾之怀疑,这个时候如果有一阵大一点的风刮过来,很有可能老人便会被吹倒。
风没有吹来,可老人终究还是摔倒了,就摔在几个少年的面前。老人的脸上被石子的路面划出了血痕。
老人身后急急赶来的众人,想要扶起老人,却被倔强的老人推开。看着前方队伍渐行渐远,哭喊的声音越发悲戚。
顾之听到老人呜咽的声音之中,呼喊的是一个妇人的名字。老人明显已经跑了很长的路,虽然刚刚跑的并不快,可落下的每一步似乎都重重的踏在了顾之等人的心中。
任凭身边的随从如何搀扶,老人只是努力向前一点点的爬着。
终于,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从后方赶了过来,跪倒在老人的身旁。轻轻将老人抱在怀中,流着泪,告诉老人,自己的母亲已经逝去,请求自己的父亲节哀。
终于,再也看不到送葬队伍的影子。老人用力的推开国字脸,独自一个人坐在地上,双眼呆呆的看着前方,没有一点神采。
顾之忽然想到了那夜状若癫狂的东翁,想到他讲述道侣离世时的悲伤。脑海中模糊的出现了一个画面,一个老翁抱着一个老妪,在半空坐着法宝飞行,每到一个修仙的门派,便苦苦哀求增加凡人寿元的方法。最后,在老妪含笑离去之后,东翁一个人坐在洞中,一夜须发尽白。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的委屈并不算什么,哪怕需要将这份深情藏在心底千年万年又如何,至少他和以柠可以有无限的余生。
忽然听到身旁轻微的哭泣声,转头看去。刚刚还离着自己很远的少女,已经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旁。那颤抖的双肩,似乎正在向顾之诉说着少女心中的悲伤。
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头的疼痛,将少女紧紧的拥入怀中。
感受到自己的腰间已经被另一双手紧紧的抱住,胸口的衣衫也被泪水浸湿。心口越来越疼。
还有半载才能去到天道院,自己又是何必,非要此时便和怀中的少女,装作形同陌路。是什么样的决心才让这个温柔的少女在自己老祖面前说下了那样决绝的话语,又是什么样的悲痛才让她一言不发就掩面离去。
两个人就这般抱在一起,刚刚悲戚的老翁在国字脸的苦苦哀求之下,已经跟着家人消失了踪影。路旁围观的人们也都早就散尽。
以弘和陆仁炳在不远的地方,微笑的看着两人,以弘的眼中除了祝福,还有被风吹出的泪。
“答应我,早些成仙可好?”泪眼婆娑的以柠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顾之。
顾之红着眼眶,轻轻点头:“只要我们好好的,便是拼了这条命,我也甘心。”
“你若真的拼了命,我定会随着你一起。”声音很柔。却像是在说着誓言,让一旁的以弘微微动容。
右手抬起,轻轻的帮以柠擦着脸上的泪水,微笑着说了一句:“别再哭了,都成小鼻涕猴了。”
环在腰上的柔荑松开,捶在了顾之的胸膛:“你才是猴子。”
“你说是就是,哈哈。”
这一年,以柠十七岁,情窦初开。
这一年,顾之,咳咳,七十一岁,也是情窦初开…
这一年,以弘十六岁,不知道…什么是情窦初开。
这一年,没陆仁炳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