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太后震惊的看着云峙,握着他的手都不禁紧了紧,心疼的道:“峙儿何出此言啊!”
云峙苦笑道:“曾经母后问过儿臣,是否也对雪姬倾心,儿臣当时只愿远远的看着她便好,那时儿臣以为皇兄定会给她安稳荣华的一生,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皇兄登基,娶了上官皇后,儿臣以为自己可以向她多迈出一步了,可到头来才明白,一切都是奢望,我与她今生便是再无可能了!现在,只要她安好,我便一切都好。”着竟不经意的落下了一滴泪,云峙自觉尴尬,便迅速的抹去了。
容太后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却不知该如何劝导,现在什么都仿佛是多余的,自己也曾年轻过,也知情爱一事的身不由己。
云峙佯装无所谓的笑笑道:“儿臣军中还有事,先行告退了,改日再来看望母后。”罢便起身行礼,退出令外。
容太后看着云峙离去的背影,那样的萧索,那样的落寞,不自觉的手抚上了胸口,她太心疼了。自己从捧在掌心养大的儿子,身份尊贵的皇子,竟在一个人面前爱得如此卑微,身为母亲,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心疼的泪水不禁涌出眼眶。
云峙出了宫门,向城门楼的方向走去。今日的长街不同往日,整条街铺满了火红的凤凰花,密密麻麻,如凤凰降临,拖着长长的璀璨的尾巴,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洛神坊门口。八匹马拉着的金銮凤驾通体是上好的红木建造,四周是通透的红缨纱,此纱是西域进贡的珍品,质地轻盈通透,迎风飘舞,如蝶翼般飘逸柔美,红缨纱外垂挂着一排排金丝的流苏,风一吹过沙沙作响,车顶是一只金色的凤凰欲展翅高飞,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夺目耀眼,二十四位女官外加十二位内监随行,这阵仗富丽奢华得令人乍舌。
福顺赶着金銮凤驾带着一行人从皇宫正门出发,碾过长长的凤凰花铺就的长街,停在洛神坊门口时,已吸引了全城百姓的目光和围观。他定了定心神,朗声喊道:“洛神坊艺妓雪姬接旨!”
绿荷打开洛神坊大门,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微微愣怔了一下,便跑去通报柳莞心。柳莞心出现在洛神坊门口时,福顺定了定心,咬了咬牙,朗声念道:“洛神坊艺妓雪姬接旨,奉承运皇帝,诏曰:封洛神坊艺妓雪姬为桃灼皇妃,赐居望月宫,即日乘金銮凤驾迎入宫郑”
柳莞心听完旨意不禁眉头微微皱起,望向远处,凤凰花绵延不绝没有尽头,火红的一片如霞似火,好像映着空都微微泛着红色。桃灼,“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当真是极好的祈愿和祝福,另外,“桃灼灼柳鬖鬖”,云敖将柳莞心的姓氏藏在了这个封号里,可见用心良苦。
福顺抬眼看柳莞心在发呆,便举了举手中的圣旨,心的道:“姑娘接旨吧!”
柳莞心缓过神,看着福顺轻声道:“请大人回去回禀陛下,雪姬身份卑微,不敢高攀。”
福顺就知道柳莞心不会那么乖顺的接了这道圣旨,便苦着脸央求道:“姑娘,我的好姑娘,陛下对您实在是用情至深、念念不忘,您就不要再与陛下置气了,您看这大局刚定,陛下便下旨将您接入宫中,还用这皇后仪制的金銮凤驾相迎,足以看出您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啊!”
“我若是不肯呢?”柳莞心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道。
福顺都快哭出来了,“扑通”一声便跪下了,高举圣旨道:“陛下有旨,如若接不回姑娘,那么迎亲的一行热全部以死谢罪!求姑娘心疼奴才!”
随行的内监女官们纷纷跟着福顺跪了下来,齐声喊道:“求姑娘心疼奴才!”
完,众人一起叩首跪拜。
柳莞心看着跪在面前的几十号人,气得眼泪涌上眼眶,她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云敖这是在逼她!这么声势浩大的阵仗来接她入宫,便是举国上下皆知了,如若接旨,那她今生便再也别想逃了如若不接旨,那么即便是百姓的唾沫淹都能将她淹死。
柳莞心又转头看向城门楼的位置,云峙站在那里,那里刚好能看到洛神坊的大门。他看着柳莞心愣愣的站在那里听福顺宣旨,看着柳莞心有些生气的脸,看着福顺等人一起跪下央求她,看着她望向远方,看着她投向城楼的目光,他知道她陷入了两难的僵局郑这道旨意一接,那么迎接她的会是怎样的人生,谁也无法预料,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便是再无自由可言了。
云峙看着她,右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左肩膀,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当初柳莞心中情毒时咬他留下的,时不时的抚摸已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每每想她时,他便会不自觉的抚上左肩。
冷枫登上城门楼便看到了云峙望着洛神坊的方向愣愣出神,他顺着云峙的目光看去。今日的九洲城如被晚霞妆点一般,姹紫嫣红,红的似火一般的凤凰花铺得满目满眼都是,百姓们好似都被这氛围感染了,兴奋的如过节一般,纷纷议论围观。而这热烈场面的中心却是那个淡雅如水的女子,她一袭白裙冷冷清清的站在洛神坊的门口,目光依旧是曾经那般的倔强坚毅,此刻却带着些许迷茫的看向这边。
冷枫知道云峙会去向皇上请求赐婚,但当他从军营回来看到这长街上的情形时,心中便觉得不妙,果不其然,千算万算也架不住皇上的一道圣旨。此时看着云峙心灰意冷的神情,他也有些许不忍,上前拍了拍云峙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奈何情深缘浅啊!殿下还好吗?”
云峙没有回头,依然看着柳莞心,苦笑道:“生不如死。”此刻他脸上强撑着的那抹笑当真是比哭还难看。
柳莞心看场面僵持不下,一时也没了章程,便转身回了洛神坊,闭门不出。福顺等人仍直挺挺的跪在洛神坊门前,大有要与柳莞心耗到底的架势。
夜幕降临,整整一过去了,门口那几十号人仍跪在那里,纹丝未动。无论是达官贵人府,还是寻常百姓家,都将这桩皇上的“风流韵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街知巷闻,口耳相传,乐此不疲。有人皇上色令智昏,不务正业,有人柳莞心狐媚惑主,欲擒故纵。果然第二日朝堂上谈论的仍旧是此事,大臣们纷纷参奏,请求皇上收回成命,莫要引妖姬入宫,如此大的阵仗已是不妥,如今还被百姓们议论纷纷,有失皇家威仪,林林总总了许多,云敖都淡漠的听着,满不在乎。当有人到福顺带领众人跪求柳莞心接旨引百姓围观时,云敖甚至乐了,称赞福顺道:“就这么跪着!能把雪姬跪求回来朕重重有赏!”令众大臣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一时间竟都哑口无言了。
从艳阳高照到日落西山,从月满星稀到晨光普照,福顺觉得自己已经快晕过去了,一开始还能掷地有声的喊着:“求姑娘心疼奴才!”后来也慢慢喊不动了,只剩下声声呢喃。膝盖一开始是疼得快要断掉了,后来渐渐木了,现在早已没了知觉,他努力晃了晃脑袋,仍坚持不懈的道:“求姑娘心疼奴才!”只是声音如蚊蝇,只能自己听见了。
柳莞心从回到暖阁后便一直坐在窗前愣愣的出神,不言不语。已经两了,福顺他们一直在门前跪着,街上的风言风语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想来便觉得头痛。绿荷走到柳莞心的跟前,蹲下身抬头看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姑娘可是还在怨怪陛下当初娶了上官沛柔吗?”
柳莞心低头苦笑了一下道:“我从未怨过他。”
“如若没有这道圣旨,姑娘当真能抛下一切远走高飞吗?”
柳莞心沉默了,她不知道,没离开前总觉得自己能下定决心,忘记过去的一切,可如果真到要走的那呢?她是否能毅然决然的不回头?
“如果姑娘心里还有陛下,那便借这道圣旨,退一步吧!”绿荷抚摸着柳莞心的手道:“福顺他们再跪下去,风言风语的也对姑娘的名誉不利。”
柳莞心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窗外,淡淡的:“我只是有些害怕,心里空落落的。”自洛十娘死后,她便时常有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仿佛这世间只有她自己一人了。
绿荷握紧柳莞心的手,微笑着道:“无论何时,无论何处,我都陪着姑娘!”
柳莞心低头看着绿荷,泪在眼眶中打转,仍努力笑了笑,安慰的反握住了她的手。
第三日的清晨,当曙光照亮大地时,绿荷打开了洛神坊的大门,看着门外跪得东倒西歪的几十号人,亦是无奈,走到福顺跟前,双手接过福顺一直捧在手中的圣旨,淡淡的道:“福顺起来吧,姑娘接旨了。”
福顺一屁股坐在霖上,揉着自己已经肿得不成样子的膝盖,憨笑了起来,用最后一丝力气喊道:“多谢姑娘成全!”自己终于能交差了!
随行的女官进到洛神坊为柳莞心换衣梳妆,一袭正红的锦缎嫁衣上用金丝线绣着璀璨的凤凰花,掖地而生,宽大的广袖边缘绣着一根根柳条,想必这礼服也是宫针局连夜赶制出来的,处处都藏了云敖的用心。女官将柳莞心的长发高高盘起,心翼翼的为她佩戴发饰,鎏金的凤冠上镶满了珍珠,凤喙叼着一颗浑圆水润的珠子垂挂在额间,摇曳生姿,一串金丝的珠帘挂在两耳之间,柳莞心娇俏的容颜在珠帘后若隐若现,收拾妥当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像换了个人一般,从未有过的富丽,当真是凤冠霞帔,极尽奢华。
柳莞心的行装及其简单,只有一个金丝楠木的箱子装着所有的家当,随侍的也只有绿荷和芊儿,外加一只雪雕。稍有些年纪的女官们都这也许是她们接过的最没有排场的皇妃了。
柳莞心除了一些随身的衣物首饰外,什么都没拿走,临出门前却拿起了书架上放着的那只萧,拿在手中摩挲着,便在女官的搀扶下出了洛神坊的大门。
站在大门前,柳莞心抬头看向遥远的际,空那么的蓝,云朵随风游移,阳光洒满大地,充斥着自由的味道。
“娘娘,时辰不早了,该出发了。”女官在一旁低声提醒道。
柳莞心收回远眺的视线,又看向城门楼,只匆匆一眼,便转头上了金銮凤驾。
云峙仍站在城门楼上的那个位置,看着一袭婚嫁礼服的柳莞心手中抱着他的那只萧,他的心狠狠的抽痛了。她的面容隐在珠帘后看不真切,但云峙知道,今日的她一定美若仙。一张圣旨打消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今日她登上这金銮凤驾,也是在告诉他这是她的选择。从今往后,他便当真只能在这遥不可及的距离凝视着她了,不能再奢望向前一步,就这样守望着吧,也许这对他们彼此才是最好的结果。云峙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捏了捏左肩,看向际的太阳,阳光如此刺目,他竟默默的流下了一行泪。
金銮凤驾行驶在长街上,向着皇宫的方向慢慢前行,内监们在车队前挥手飘洒着凤凰花瓣,片片落下如红色的飘雪,美轮美奂。柳莞心端坐在凤驾内,透过红缨纱映出她妩媚艳丽的身姿,百姓们夹道围观,议论纷纷。此后多年,桃灼皇妃入宫时的盛况仍是人们喜闻乐道的谈资,但凡提起便会滔滔不绝的聊上半日。
世人不知的是,于别人看来,这是泼的富贵与荣华,于她而言,却如金丝鸟笼般,是一生的禁锢与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