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来,柳莞心依然是吃了吐吐了吃,即便万般不适,她依然坚持着努力吃下一些,可吃下去的东西供应了龙胎便供应不上母体,她以目之所及的速度日渐消瘦下去。
廊下,绿荷与芊儿正围着狂吐不止的柳莞心手足无措时,御厨李业从厨房匆匆来到近前,恭敬的跪地行礼,双手高举托盘,低头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奴才见娘娘日日吐得辛苦,实在心疼,便求了御医的方子,为娘娘熬了一品杜仲贝母汤,有安胎定神的功效,奴才怕娘娘闻着药味恶心,又加了些许香料,娘娘请用吧!”
柳莞心端过托盘上的瓷碗,伸手理了理憋闷的胸口,才慢慢的喝了两口汤,以为会有很浓重的药味,却意外的鲜美,竟让她的胃里有了些许舒适,并不似方才那般难受,满意的点点头称许道:“李御厨有心了。”
李业微微抬头看向柳莞心,笑笑:“娘娘喜欢便好,娘娘若是想要吃些什么,便让芊儿姑娘来吩咐奴才,奴才无能,不能为娘娘分担些什么,只能尽心竭力伺候好娘娘的膳食。”
柳莞心笑着点点头道:“你的忠心最可贵,本宫都记在心里了。”
李业心底略有些颤抖,咧嘴笑了笑,便跪安了。
日子看似平静的过着。
自迎春马球赛之后,上官安杰好似突然转了性子,日日安心的到军器所报道上任,夜间也不寻花问柳了,在太傅府内深居浅出,让季文鹤碰不见也抓不着,答应提拔他的话也成了一句客气的空话,这让季文鹤着实心塞,原以为依着上官安杰的性子,几顿花酒便能解决他前程的问题,可现如今这么一条大鱼在眼前,却有种求助无门的感觉。
这日,季文鹤打定了主意要去军器所堵上官安杰,即便是生拉硬拽也要将他拽到自己的酒桌上去,只要几杯好酒下肚,便什么都好了。
眼见着上官安杰从军器所出来,季文鹤立马冲上前去拦住了他,讨好般的道:“安杰兄好久不见啊!这几日可是让弟好找啊!”
上官安杰见到季文鹤起先是一愣,而后便不屑一鼓道:“找我?有何事?”
季文鹤继续腆着脸笑着道:“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安杰兄啊!今日弟特意安排了酒局,想要同安杰兄一起酌两杯,还望安杰兄给这个面子啊!”
“这个嘛……”上官安杰挑起一根手指挠了挠脸,状似面带为难。
季文鹤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拉起上官安杰的胳膊便走,边走边道:“安杰兄就莫要推辞了嘛!弟亲自上门相邀你怎么地也得给我这个面子啊!”完还不忘悄声道:“酒局自然还有佳人相伴啊!”
上官安杰这几日安分守己本就憋闷坏了,现下正借着季文鹤这个由头出去浪一下,心中兴奋不已,面上却仍表现的勉为其难,半推半就的跟着季文鹤上了马车。
季文鹤将酒局安排在了一间不是特别起眼的馆子的雅间内,他想上官安杰近日来举止反常并不是真的转了性子,而是刻意低调避人耳目,这样环境宜人却又隐蔽静怡的馆要比气派的大酒楼合适多了,这点聪明他还是有的。
跟着老板进到雅间内,此间房远离前庭,布置得典雅舒适,特别适合三五好友相聚,上官安杰果然很满意。
季文鹤殷勤的为上官安杰倒着茶水,便喊老板可以上菜了。
陆陆续续,精美的菜肴便上了桌,上官安杰喝着茶眼皮儿都懒得抬一下,可见再精美的菜肴也入不了上官公子的眼。
季文鹤拿出一坛老酒,谄媚的道:“安杰兄,这是我岳父大人珍藏的一坛陈酿,入口绵柔,唇齿留香,今日咱们尝尝?”着便给上官安杰倒酒。
上官安杰瞥了一眼季文鹤手中的酒坛子,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任凭是正二品尚书令孔家,前任皇后的母家,也不能跟上官家相提并论啊!他什么珍馐美味没见过,会稀罕这么一坛老酒?
季文鹤也不慌也不忙,倒完酒后便端坐下,笑着道:“知道安杰兄在朝为官甚是辛苦,弟今日邀您前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咱俩叙叙旧,有美酒有美食自然也得有美人不是?弟自作主张,还望安杰兄莫要见怪啊!”
上官安杰眼中精光一闪,季文鹤心下立马荡起得意,毕竟狗改不了吃屎,不论上官安杰表现得再不可一世,他骨子里的东西依旧是改不聊。
季文鹤“啪啪”拍了两巴掌,便有人轻轻推门而入,只见两位女子立于门边,施施然行了一礼,聘婷袅袅,婀娜动人。
纵使上官安杰见惯了美女,但眼前的女子也让他眼前一亮,不似大家闺秀般装腔作势,又不似寻常娼妓般低级艳俗,她们素雅宁静,清丽可人,不似牡丹般浓香扑鼻,艳丽夺目,却像夜茉莉般清淡柔雅,一缕幽香慢慢的沁入心脾。
季文鹤深知上官安杰眼光不俗,一般寻常女子是入不了他的眼的。可奈何他一个上门女婿,手里压根没有闲钱去请知名艺妓坊的头牌,无计可施间便寻了勾栏巷尾的婆子妈妈,牵线搭桥了两位质量上衬姑娘。想来上官安杰大鱼大肉吃腻了,不定会喜欢这清粥菜呢?
季文鹤观察着上官安杰痴迷的眼神,心下窃喜,轻声问道:“安杰兄喜欢哪个?还是……两个都要?”
上官安杰勉强收回黏在姑娘身上的视线,轻声咳了咳缓解尴尬,斜睨了一眼季文鹤,此时心中亦有了些许满意,话的语气也亲昵了许多:“看季兄的,两位美人我怎好一起霸占,你我共饮,美人作陪就好。”
季文鹤笑着迎合道,观察着上官安杰方才的神情,便将那位一身纯白锦缎的姑娘安排在了上官安杰身旁坐下,看着他十分满意。
有美人相陪,把酒言欢也是人生一大乐事,更何况对上官安杰而言,可谓是人生唯一乐事了。憋闷了这许久,好容易放纵这一次,上官安杰喝得格外的多。
酒过三巡后,季文鹤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道:“安杰兄近日都在忙些什么啊?弟实在是闲得发慌,若能帮上安杰兄一二,弟甘之如饴啊!”
上官安杰迷瞪着一双喝蒙聊双眼,嗤嗤的笑了两声,含糊的道:“本爷在干一件大事!别都瞧不起我!”
季文鹤边给上官安杰倒酒边哄骗似的:“是是是,谁敢看不起上官少爷您啊!您向来做的都是大事!”
上官安杰醉眼朦胧的看着季文鹤,拍了拍他的脸,笑着道:“本爷干的事足以撼动整个王朝!东方云敖算什么东西!爷我早晚灭了他!让他给我跪地求饶!”
这几句话得季文鹤冷汗都下来了,立马打圆场道:“安杰兄莫不是喝多了吧!可不敢背后如此置喙陛下啊!这万一……”
上官安杰不等季文鹤完便打断道:“你是不是不信我!不信我有这能耐?”
季文鹤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满脸的为难,他原本只是想让上官安杰帮他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而已,哪里知道会牵扯出这样大逆不道,株连九族的话,不禁胆儿颤得很。
上官安杰看着季文鹤一脸的怂样,笑着道:“季兄,你不用怕!你若跟着我干,荣华富贵,金银珠宝那都是巧,不定还能混个开国重臣做做,那可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了!”上官安杰憧憬着无限美好的未来,自饮了一杯美酒下肚。
季文鹤却越听越晕,不禁问道:“开国?开哪儿的国啊?”
上官安杰吧唧了一下嘴,道:“南洋国啊!待到南洋国慢慢蚕食掉我朝的领土,那便是一个全新的王朝、全新的国家,那我们不就是开国重臣了吗!”
季文鹤不可思议的道:“南洋国?那个边境弱的附属国?他们有什么能力蚕食掉我庞大的东方王朝?”
上官安杰痴痴的取笑道:“因为有我啊!我所在的军器所隶属军需处,日日都有军机情报上呈,我窃取些有用的卖于他们南洋国,日复一日,总有一日,虾米也能吃掉大鱼。”
季文鹤不敢置信的看着上官安杰,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不禁两腿打着哆嗦,颤声问道:“你你你……你居然通敌卖国?!”
上官安杰不以为然的嘿嘿笑着,将季文鹤拉到近前,蛊惑的道:“有什么可大惊怪的!人不为己诛地灭!现下上官家看似风光无限,可当今圣上多少还是对我们有防范之心,我长姐虽位居中宫,可阖宫上下,前朝后宫都知陛下仅对桃灼皇妃有几分真心,几位兄长虽都在朝为官,可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官职,我若还不做些什么,上官家总有一日会被踩在脚下!自到大,父亲都觉得我是最无用的那个,我定要让他、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完,上官安杰斟满一杯酒,仰头喝下。
季文鹤也从起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喝了两杯酒才堪堪稳住了心神。上官安杰的问题自然是他们上官家的事,但却也让他有了些许的危机福所谓“居安思危,居危思变”,现如今孔家所处的地位很尴尬,虽然先帝保全了孔家的声誉,但再不复从前的辉煌,若想靠季文鹤一人之力有所为,那简直是难如登。如若有一个机会可以“变”,那当真是上的恩赐,要他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想到这里,季文鹤的内心也禁不住蠢蠢欲动了起来,又喝了两杯酒,往上官安杰眼前凑了凑,低声问道:“安杰兄需要我做什么?”
上官安杰斜睨了一眼季文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季兄好样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将来待到咱们大功告成那一日,还要来喝一顿!”完拿起酒杯和季文鹤碰了碰,喝下一杯酒,才慢慢道:“再过几日,我要去趟边境,听边境近来一直战况不断,我军已经失了不少大寨,我要去看看具体情况,季兄就在京都做我的接应,我想边境战事频发,京都很快便会调运粮草了,只要咱们断了后方的粮草供应,那么前线便如待宰的羔羊了!”完露出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
季文鹤心中打鼓,忐忑不安,思来想去,一咬牙一跺脚,一不做二不休,举起酒杯与上官安杰碰了碰,道:“季某唯安杰兄马首是瞻!”
上官安杰满意的与季文鹤碰了下杯,突然想起什么,眼神稍显凌厉了起来,看向一直随侍在旁的两位姑娘,微眯着双眼危险的道:“此事你知我知即可,其他人……就没必要知道了吧!”
季文鹤深知上官安杰动了杀意,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可这美人却是无辜的吧!便开口劝和道:“安杰兄,她们也都是些苦命的人,也听不懂咱们聊的什么,犯不着如此戒备吧!”
陪在上官安杰身旁的女子恭敬的开口道:“公子所谈之事都是大的事,我等知之甚少,但深知一事,那便是公子许是救奴家出水火之人。奴家自被卖入勾栏瓦舍中,为了生存不得已出卖色相,只等有朝一日遇到一有缘人能救奴家出这水深火热,不求泼富贵,只求安稳度日便好。”完,女子不禁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季文鹤有一丝动容,不禁一声叹息,“不求泼富贵,只求安稳度日”,曾几何时,好似也有一个姑娘对他过一样的话。季文鹤的心底里一直埋藏着对这些沦落烟花的女子的深切同情,至于为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上官安杰斜睨了一眼身边这弱柳扶风的美人,当真是勾魂摄魄,让人心痒难耐,况且这美人还将他奉为救世主一般,几句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言不仅消除了上官安杰的警惕,还充分满足了他身为男子的成就感与存在感,不禁飘飘然了起来。
上官安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起美人微低的下巴,问道:“爷还不知你叫什么?”
美人微仰起头,眼中依然沁着泪光,轻启朱唇,笑着缓缓道:“奴家贱名,唤作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