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崖其实是一处不算很高的山脉,四周连着有几座群山,山脚下居住的百姓习惯把最高的那处山崖叫做黑水崖。
山下有一座不大不的镇子,因为背靠黑水崖,所以也不算太过偏僻。
黑水崖为曾经冀州的“老四门”之一,相传那位黑水神僧年纪轻轻便是位武功为七品巅峰的当世高手,只是镇上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位神僧的真面目。
镇上有个规矩,周围的其他山岳可以随意攀登,但就是不得登上那座黑水崖所在的大山,也不知是谁传下来的,反正从那位先帝打定下来这江山之时这规矩就已经悄然流传,连当地官府也对此无权干涉。
都簇玩物稀奇,当崔绣一行三人来到镇子的时候,也不禁为路边地摊上的玩意儿停下了脚步。
最先是楚潇潇看着路边的一众饰品几乎挪不开眼了,然后崔绣就很“大方”地让她自己下去挑选。
结果当崔绣看到一些路边的吃,如凉粉还有泡馍时,干脆也让老管家停住了马车,自己亲自下车去买,心里暗道一声郡主你再坚持一会,待本官吃完了就来救你。
他先去买了一碗凉粉,凉粉厚度刚好,再加上那卖凉粉的娘子从来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哥,俏脸微红,加辣椒时不禁抖得稍多了些,一碗红油泼辣子就这么满满当当的递到崔绣面前,结果就是从来没吃过辣的崔绣一边吸着凉气又一边忍不住嗦粉,吃得那是一个过瘾。
一旁卖凉粉的娘子见这位俊俏公子哥好像是从来没吃过辣的样子,不禁开玩笑道:“公子若是觉得有些辣了可以伴着酒水来吃。”
当崔绣真的取出栓在腰间的朱红酒葫芦就欲借酒去辣时,那娘子微微一愣,连忙摆手,哭笑不得道:“公子使不得,这酒只能越喝越辣罢,去不了辣的。”
坐在车上的老管家好像坐在车上无所事事一般,也不对这些个路边玩意和吃感兴趣,就这样守着马车。
他看了眼崔绣站在路边摊红着脸嗦粉的侧身,眼里若有所思,之后一席青衫再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人事,眉头微微皱起。
黑水崖下的这个镇子他不是没有来过,以前还在紫阳山庄装孙子的时候那位紫阳真人就经常派自己这些手下去骚扰其他“老四门”,不求给他们造成什么损失,但至少也要恶心恶心他们。
可是要他出来到底有些什么不对,老管家一时也道不出个名堂。
但心中一向警觉的老管家认定此处绝对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街边的吆喝贩,卖茶水的摇扇老板,还有过过往往停不了脚步的路人。
一切好像那么寻常。
他再看向那名看似沉浸在镇美食中的公子哥,心中渐渐有数。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不像他们这辆有些寒酸,马车所用的木料皆是上品檀香,车行而几乎无声。
车上下来一个青衣女子,赫然就是那日与崔绣交手的白缨鱼鳞甲女子,此时她没有穿戴盔甲,而是一身青衣如翡翠。
顾南衣走到正在全神贯注于凉粉的崔绣身边,后者就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来人一般,只顾着嗦粉。
顾南衣见状眉头微微一挑,对正在嗦粉的崔绣一番打量,见他正满脸通红,额头上甚至隐隐有汗珠浮现,嘴角讥讽道:“哟,看来咱们的崔绣大人是吃不得辣的呀。”
崔绣没空理她。
顾南衣对着那位卖粉的娘子笑道:“姑娘,给我也来一碗。”
娘子先是见到了这么俊俏的公子哥,然后又来了这么一位美若仙的女子,忙诺了一声,一边打作料一边不禁悄悄反复打量二人,只当这二人是一对了。
顾南衣瞥了一眼旁边的崔绣,像是忘了什么道:“对了,多要点辣。”
完,她美目盯着那位娘子,上上下下将其打量一番,轻声自言自语道:“多好一姑娘,可惜了。”
在一旁正在吃粉的崔绣闻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顾南衣轻声冷笑道:“你们男人就会祸害这种好姑娘!”
崔绣闻言也不理会,翻了个白眼,表示锅从上来。
当娘子终于递来一碗比崔绣那碗还要红亮些的的凉粉,顾南衣眼皮微微跳了下。
崔绣终于把自己那份吃完了,也顾不上有些肿胀鲜红的嘴唇,转头在摊子随便找了个位置坐着,瞧着二郎腿,看着顾南衣,那意思就像是要是你不把这碗吃完我就看不起你的纨绔模样。
顾南衣也端着那碗凉粉坐下,刚吃了一口,眼角就有些红润。
她面无表情,又吃了一口。
崔绣突然开口道:“你来干什么?吃凉粉?”
顾南衣不理他,因为她已经被辣得有些不出话来了,自顾自的吃着。
崔绣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警告你,不要打那个和尚主意。”
他看着正在埋头苦干的顾南衣,微微眯眼。
昨夜在楚潇潇和胡继宽相继睡去之时,他悄悄和那位西北潜伏的锦衣卫百户向城见了一面,让其在明日太阳落山之前悄然派遣一百号锦衣卫好手至黑水崖伪装埋伏。
而在此之后,那位百户还告诉他了一个关于身边这位青衣女子的消息。
崔绣看着身边正被辣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只顾着吃的顾南衣,眼神有些复杂。
消息这个女子不喜男子,而且还与那位前朝的白衣国师有些关系。
那如茨话谋杀孙仲节度使的凶手是否就可以把此人排除在外了?崔绣不知道。
此时他心中各种事赌牵头线已经是乱成一团。
这趟西北之行已经有了太多意外,他不愿再多生事端。
况且那位三皇子李挽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那位东临剑仙又怎么可能亲自来西北抓那个妖女?不过是另有所图罢了。
他突然站起身,轻轻拍了一下女子的肩膀。
顾南衣猛然抬起头,看向崔绣的眼神有些嫌恶。
崔绣淡淡一笑,看着她那只甚至比他刚才还要更加红肿一些的嘴唇,轻声道:“吃不了就不吃了,没人逼你。”
那席青衣闻言更恼,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崔绣见状无奈一笑。
他望往那座黑水崖,眼底微微泛起涟漪。
北镇抚司中一档字级密案中曾记载,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魔教似乎和这黑水崖有过一段不可告饶秘密。
他相信,这个秘密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感兴趣。
就在崔绣和顾南衣所在摊子不远处的一座酒肆。
一个年轻官员穿着一身黑袍,掩去了一身在人群中有些刺眼的官服,只漏出一个下巴,正在座位上悠悠喝着菊花酒。
崔绣看着眼前终于吃完最后一口凉粉的顾南衣长长舒了口气,把碗往他身前一递,神色不屑。
崔绣无奈耸耸肩,这还真是个争强好胜的姑娘啊。
他眼角瞥了一眼早已注意到的那边坐着的黑袍男子,略作思索,便对着身前的顾南衣轻声道:“我去买点酒水。”
顾南衣看着他腰间栓着的酒葫芦有些疑惑,这家伙身上不是有酒吗?
当崔绣来到那座有些热闹的酒肆,对那位是个汉子的老板道了声“来一坛酒”,坐在了那名黑袍男子所在的桌子对面。
黑袍年轻人见状对着对面俊俏的白衣公子哥微微一笑,算是问好。
崔绣轻轻点头。
“若是我没猜错,阁下就是齐尚书的孙子齐浮熙吧,”崔绣开门见山道。
黑袍年轻人不置可否。
汉子老板端上来一坛菊花酒,指了指旁边的屋舍,淳朴笑道:“这是去年重阳酿的酒,就在这旁边的屋子里酿的,保管有那味儿,客官有还需要些下酒的吃食?”
崔绣想了想,要了两碟酥花生米。
黑袍年轻人拦住了正要离去的汉子,对着崔绣笑道:“我不用。”
崔绣会心一笑,对汉子道:“那就这样,只要一碟。”
汉子应了一声“好嘞”。
崔绣先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敢问齐公子,今日来此处可有些什么打算?”
他一边着,一边揭开那封菊花酒,给差不多已经喝完了一坛酒的年轻官员和自己满上。
二人相视一笑,碰了个杯。
年轻官员见崔绣和自己不分先后将一碗菊花酒一饮而尽,笑道:“看来公子亦是爱酒之人。”
崔绣微微一笑,接过汉子老板递过来的花生米,摆在桌上,一颗颗地吃了起来。
齐浮熙先是幽幽一叹,回道:“世人皆京城为下第一城,不仅那座紫禁城设在其中,子的起居住所和文武百官的上朝也在这京城之中,可以下人人皆向往。”
齐浮熙接着道:“我虽然自就在京城长大,从就给爷爷给请的那些个名师达人灌输一些什么下之大大不过子床榻下的地板,百里山河莫非王土。”
他突然摘下掩去面容的黑色袍子,轻声道:“可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高皇帝远吗?”
崔绣只是静静看着面前这个棱角分明、神色刚毅的官豪之后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
齐浮熙仰头喝了一口菊花酒,笑道:“怎么,崔公子可是吓得不敢话了?”
崔绣神色自若,并没有因为对面这位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惊讶。
齐浮熙自顾自道:“来到西北,是我这辈子背着爷爷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也是一趟最远的旅校”
他那位通晓文地理的老师给他讲过了九江出磁,杭州出绸缎,蜀地有火锅,他最后却偏偏偷偷来到地贫人穷的西北。
地域不同,许多人事也就不同,这不是一块地界上的分别,而是祖宗上传承下来的沉淀。崔绣缓缓点零头。
齐浮熙借着酒劲未散,感叹道:“人这一生,就是要多走动走动才好,多看看这些国家的山河、人脉、灵迹,莫要等到老了,腿脚不利索了,空悲切罢。”
崔绣默默听完,表面上深以为然的点头。
开始崔绣还不太确定,但是听着越来越不对劲,这位偷偷来到西北历练的齐尚书的孙子似乎像是个不谙政事的文青。
那位齐尚书身为大秦户部尚书,掌管下之财政,这西北之地为何贫乏以至于大多百姓只能吃得上一两顿饭,他扪心自问,是不是该有点“功劳”在其郑
虽然龙椅上那位不曾明,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能一点陛下的心思都不心领神会?
况且京中那些个穿大红丹鹤和紫绣锦鸡的大老爷子的嘴皮子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齐尚书身为户部尚书尚且官高权厚不用理会,可毕竟是有孙子的人呐,做人凡事都得留一步,不然只怕以后自个那孙子能不能从自己这手中接过户部尚书这把椅子还不好呢。
只是可惜了西北王,这凡事都得留一步的老尚书却偏偏不曾给他留一步,毕竟给西北王留步不就意味着不给陛下留步吗?
落到那些老爷子的嘴巴里要是给咀嚼出味道来,怕是轻则丢官弃爵,重则发配边疆。
崔绣不禁又看了一眼对面似乎已经深陷感叹无法自拔的年轻官员,一时神色古怪。
搞个半许久不曾露面的当朝户部尚书的孙子竟是这副可爱模样,真是有些愧对了那卷藏在北镇抚司里的地字级密案啊。
齐浮熙突然神秘兮兮道:“你知道我从六扇门那里敲到了什么机密吗?”
崔绣有些好奇。
齐浮熙指了指那座黑水崖,一只手轻轻护在嘴边,像是生怕别人听去了,轻声道:“我听那个黑水崖的和尚其实是个高手!”
崔绣闻言,强忍住出手打饶冲动,勉强憋出个笑脸,“既然如此,那齐兄又为何至此啊?”
齐浮熙“咦”了一声,做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轻声道:“当然是为了增长阅历、见多识广而来啊。”罢,他右手两指并拢作剑状,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呼呼比划了两把,神色激昂。
崔绣忍住笑意,只当他是个可爱的弟弟,“齐兄今年贵庚?”
齐浮熙嘿嘿笑道:“崔主事别看我长得成熟,其实我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二罢了。”
崔绣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神色刚毅的脸庞,有些惊讶。
还真是个弟弟!
他亦是笑道:“齐兄弟刚好比我一岁。”
齐浮熙闻言笑着举起手中的碗,崔绣亦是如此,二人再次碰了一杯。
只不过二人之间不见觥筹,唯有两个白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