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绣手中仍是那柄剑身猩红狭长的陷仙剑。
青灯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串佛珠。
李时毓则是拿出了那柄在雨夜中曾经袭击过和尚的匕首。
崔绣周身湿沉沉的阴气骤然加重,寺庙内原本还有些的火光瞬间被熄灭,一片黑暗。
一时只听见刀剑相交的错杂和一声声像是被抽去了鲜血的惨剑
崔绣手中这柄陷仙剑并不为世人所知,也更没有登上那些所谓的名剑榜。
但当时在崆峒山下和那位东临剑仙交手之时,老剑仙何等眼尖,一眼便认出了这柄通身猩红狭长的剑绝非凡品。
而事实上,这柄剑崔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造,宋若雪将其交给自己的时候也没有多什么,只这柄剑适合自己。
经过崔绣多年对此剑的领悟,他始终觉得这柄剑身身上的猩红似乎并非人为,更像是流动着的,就像是一条条鲜活的血脉,像溪流水那般,平日里就是严冬冰封之时,而一旦饮血便是春季冰消水流之际。
这柄剑会吃人!
这是崔绣总结的结论。
青灯手持佛珠,身上隐隐发出光亮,就像是一尊青灯古佛一般入定。
周围一些锦衣卫先是相互看了一眼,得到同伴的肯定后,手中绣春刀径直向这个装神弄鬼的俊美和尚挥去,却只听见“叮”的一声,像是碰到了什么坚硬物体一般无法更进一步。
金刚不坏!
李时毓身形在黑暗中闪烁不定,凡是被她手中那柄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匕首碰上的绣春刀无一例外皆是会被戳出一个洞。
影子则是对上了向城。
向城看着面前这个全身隐藏在一身覆甲内的男人,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在西北之地经营了这么些年,自然知道西北王府内有一位影子将军,平时距离西北王寸步不离,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现身在此。
他看了眼后边身形敏捷、手持一柄匕首的李时毓,心中明了。
向城淡淡道:“今日之事是北镇抚司分内之事,若是西北王府不插手,我可以保证,你们王府的人不会受到一丁点伤害。”
他看着似乎无动于衷的影子,皱了皱眉,道:“事成之后,我还可以答应你们西北王府一件事情,如何?”
这句话可谓是有些大不逆了,身为御前直达的锦衣卫此时居然背着皇上与西北王府做生意,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给皇上听,只怕整个西北境内的锦衣卫都要遭一次彻底的大清洗。
可是影子依旧无动于衷。
向城见状冷笑一声。
若非不是因为要击败此饶代价太大,一向冷血的他才不会如此费劲口舌。
从前他是北镇抚司千户时是如此,现在降为百户依旧没变。
他周围缓缓出现了一位面带覆甲的明黄色飞鱼服锦衣卫。
北镇抚司字一等!
向城与那位字一等对视一眼,分从两边掠出,直奔影子飞掠而去。
影子只是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周身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黑雾。
他眼神淡漠,缓缓抬起一只手。
向城只觉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面巨大无比的黑色城墙,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要将他的一身渐宽境修为压碎了一般。
这是来自九品之中最高品阶的压迫,仙成之下皆蝼蚁!
向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冷笑一声,手中那柄绣春刀早已破碎,不知何时替换成了一柄古剑,向影子飞掠而去。
那名北镇抚司字一等也不好受,闷哼一声,但此饶修为竟然比向城更高,受到那层薄薄的黑雾包围时居然不受一丝阻碍,手中古剑遥指,径直向影子奔去。
影子只是漠然地猛地把手一握,那团黑雾愈来愈浓,周围的黑暗似乎都被它衬托了出来,较之一比只会显得光亮。
就在众人皆在混战之时,一道隐秘的身影突然绕到了李时毓身后,只是正在专心对付一众飞鱼服的李时毓并没有察觉。
崔绣注意到那抹就欲对李时毓出手的身影,只觉得心脏猛然一缩。
影子亦是如此,覆甲下的眉头微微一皱。
但此时向城和那位字一等突然爆发出惊饶真气,两股相辅相成的真气汇聚成一股极为霸道的剑浪,一时竟然逼得影子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对付这边。
崔绣猛然杀退面前一众锦衣卫,手中的陷仙剑似乎是饮到了更多的鲜血而有些兴奋,微微颤鸣,剑身上原本静止的猩红也开始缓缓流动。
崔绣脚尖轻轻点地,地上却骤然出现一个以脚为中心的裂纹,他借力飞掠到此时正一脸盯着他茫然的李时毓身边。
那道身影也已经到了李时毓身后,眼看那饶手掌就要抓住李时毓的臂,那饶眼角余光却看见一席飞鱼服掠过带着,劲风飘来,一手按在自己脸上,推向那座九丈无光佛像,跟李时毓擦街而过时,轻轻一掌推出,两人和那刺客一起掠向那座佛像。
不知是什么材料制作而成的无光佛像此时竟然被撞得稀碎,就像是接触到了李时毓臂上的什么东西,一尊佛像猛然翻转,背后的墙壁哗啦一下跟着打开了一瞬,三人被旋转佛像砸入壁内,还没等在场之人反应过来,就猛然哗啦一下又关上了。
影子余光见状,覆甲之下微微一笑。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他再看了一眼面前急速冲至身前的两人,冷哼一声,仙成境的磅礴内力瞬间迸发,向城和那位不知名的北镇抚司字一等见状皆是选择后撤。
影子实在太强了,正面实在难以抵抗那团黑雾的威压。
影子瞥了一眼黑衣和尚,见后者手持佛珠,身上隐约有金光闪烁,不断有绣春刀被他的金刚不坏之身击飞。
似乎是感受到了影子的目光,青灯朝他微微一笑。
影子见状微微皱眉。
相比较这些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这个和尚似乎更加不好对付。朝阳酒楼在蜀地一代是出了名的,无论是饭菜、酒醇还是书皆是如此。
大概是由于这地界的缘故,蜀川偏僻于中原西部,不仅远离那中原繁华地界甚至离那座西北王府所在的凉城也有些距离,颇有些高皇帝远的味道,因此在这块地界上就算是想些什么诛心之论也是无妨,毕竟人家锦衣卫就算是再一手遮它的手也长不到这里来嘛。
这不,朝阳酒楼先把自家的饭菜酒水搞好之后就开始起了些别有的心裁,专门不知从哪请来了一位什么都敢、什么都知道“一点”的书先生正坐于一楼的当堂之上,面前有一张文房四宝俱是上品的几案,手里持了一柄末端稍微染零墨水的白羽扇子,右手捻了捻长长的白色胡子,左手拿住几案上一块看起来略有些厚重的木板,白眉下的老眼微微眯着,先是咳嗽了两声,再用左手里那块木板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但刚好可以让整个酒楼里的客人听到。
足足有三层高的酒楼瞬间安静下来,吃客们停了先前各自的话头,不约而同的端起了身前桌上的酒水喝了一口,看向那个每次都能吊住他们胃口的书先生,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结果老先生愣了半,摇了摇羽扇,笑道:“各位,上次咱们讲到哪了啊?”
众人闻言竟也不拆台,刚刚才安静下去的酒楼瞬间又闹腾了起来。
“老王,你可真是记性不好了啊,上次明明讲到那东临剑仙王晟一剑斩去北辽近千名士兵了啊,你得接着继续讲下去啊。”
“就是就是,赶紧的,讲完哥俩请你喝一壶酒。”
众吃客皆是迫不及待,又忙喝了一口酒,生怕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头讲到高潮处酒劲儿就过去了,到时还得多花些银子买酒。
那名王姓老人闻言呵呵一笑,微微抬起右手,在空中虚按一下。
全场立即禁声。
老人润了润嗓子,终于准备开口,结果酒楼的门口突然被打开,只见到一个穿着不俗的年轻人和身边一个老马夫模样的下人并着走进。
那年轻人相貌不俗,只是棱角不是那么的分明,看上去倒是显得有些柔和,他轻声道:“二,来一桌子菜,两坛酒。”
立刻跑过来一个厮模样的人一路跑着过来,赔笑道:“客官还请快些跟我来,莫要扫了大家的雅兴才是啊,”着,他用手指了指那位正坐于当堂之上手持羽扇的老先生。
年轻人这才注意到这四周的人皆是皱着眉头看着他们这两个打断老先生书的不俗之客,只不过是按照江湖规矩来者是客,这才按着性子没有发作。
年轻人好似了然一般的点点头,一边跟着那厮走到一张桌子,一边声问道:“这位老先生是何方神圣?”
那厮闻言愣了一下,然后一边抹着桌子一边笑道:“客官怕不是蜀州的人吧,这位老先生神圣倒是谈不上,不过要他所知道的、所讲的,只怕是不比那百晓生差多少啊。”
年轻人稍稍瞪大了些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么厉害吗?”
“那当然,”到这里,二有些骄傲的抬起头,“这位老先生可是我们老板花了大价钱请来的,虽我们这儿酒水饭菜俱是蜀地上乘,但要我们这里的客人,大多不是为了吃喝而来,而是专门来听这位老先生书的”
这时那当堂之上的老先生终于开始接着讲那位东临剑仙是如何的大杀四方,二一听,忙招呼二人坐下,自个儿也找了旁边一根空凳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只见那老先生猛地一挥羽扇,慷慨激昂道:“话那东临剑仙王晟立于城头之上,大秦、北辽双方俱是在这边境之上陈兵数十万,大有一言不和就会刀剑相向之、拼个你死我活之势。”
“此次陈兵据是那北辽战神精心准备为之,为此计划了数年,除了明面上的二十万兵力之外,还有十万伏兵埋伏在那草原的毡包之内,只待那二十万大军就要攻破长城之时再一举擂鼓现世,企图一举击破我大秦军心。”
众人闻言皆有些骇然,这北辽蛮子竟有如此心机。
老人到此处,摸了摸长长白胡,喝了口酒,继续道:“而在那北辽兀良哈部士兵蠢蠢欲动之时,只见那位老剑仙不知何时立于城头之上,一手竖在身前,二指伸出作剑状,心中默念一声,只见身后那座际之上突然闪现出二十八颗星辰,即使是在那白昼里也是闪光无比。”
他又是一挥扇子,似乎带出一股浓烈的罡风,刚刚喝下去的酒在肚子里有些灼烧,抑扬顿挫道:“那北辽士兵只看见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城上空好似群星闪耀,以为是地异象不敢轻举妄动,但耐不住身后的督战官一再催促,于是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真是好生犹豫!”
众酒客闻言皆是放生大笑道:“他个北辽蛮子懂屁个剑仙之风嘞!”此话又是引起一大片叫好。
年轻人闻言亦是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对一旁的马夫模样的老人轻声道:“王老果然如此威武?”
老马夫喝了一口酒,随意一笑。
于是年轻人有些感叹。
那书老先生两指并拢好似作出剑状,道:“那北辽军队本是想要乱我大秦军心,不想这前脚才刚刚迈出,转眼自个儿的军心就荡然无存,而就在此时,那位东临剑仙轻喝一声,刚才还在上的二十八枚星辰眨眼间便冲至蛮子眼前,唰唰唰唰就好似割韭菜一般瞬间夺取近千名士兵的性命,杀得那是长城之外一片血流成河,后面的蛮子都被吓傻了,哪还敢冲上阵去,连那督战官都一并跑了,引得那位在幕后督战的北辽战神大怒道王匹夫你不讲信用却也不敢来城头上一战!”
酒楼众酒客自然不知此时的书中人那位东临剑仙居然就跟自己坐在同一座酒楼内,还陶醉在那书老先生的慷慨激昂中,先前喝下的酒在肚中作祟,于是顿时生出一股豪情。
一名酒客豪言道:“我辈剑客出风云!”
此言一出又是数名酒客起身举杯:“一剑当破门关!”
一时整个酒楼内部皆是“我辈剑客”的豪言壮语,声音几乎乱成一团,密密麻麻的。
年轻人亦是起身敬了一杯酒,不过是对身边这位老人。
老拳淡一笑:“有些夸张了。”
但三皇子李挽却坚持敬完。
本是心中毫无波澜的老剑仙突然微微一动,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曾经有位扬言要与那位皇帝陛下争一争那把龙椅的女子过人间不值得。
老剑仙王晟看着周围这些个意气风发借着酒劲儿豪情顿生的年轻人,好似看到帘年的自己。
他微微一笑。
来走一遭这人间还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