崆峒山距离山巅不过一段路的真武殿前。
四周雾气弥漫,古道上尽是枯叶。
那青年左手捧着一顶斗笠,右手长剑遥指宋别,轻笑道:“江湖前十门派半数为剑道大家,你可知我手中这柄剑名为照胆?”
长剑三尺,遥指书生。
书生淡然一笑:“好剑。”
“剑”与“贱”同音,书生面色从容如此道,却好似讥讽。
书生轻声道:“郡主还请后退一些。”
李时毓闻言乖乖后退几步,但仍是摇着扇子,一袭红衣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青年倒也不怒,笑呵呵地递出一剑。
宋别双眼微茫
青年身形陡然加快,照胆剑尖“叮”地碰在书生手中那柄青玉剑的剑窍之上。
书生陡然握住剑柄的手一松,顺着青年的力道借势把剑身一转,直接把青年手中的剑向上挑去,他身形微微前倾,青玉剑脱壳而出,眼看就要划过青年咽喉。
青年眼神凌冽,身影在前冲之劲还没缓过来之际竟是在空中做出一个令人意外的弓腰,堪堪躲过那柄青玉剑的剑尖。
不到三息,二人已经交了一次手,宋别优势明显,无论是经验还是力道的把握程度,青年似乎远远不是其对手。
青年脸色十分严峻,与先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大不相同,死死盯住对面的宋别。
书生微微一笑,道:“若是你只有这般实力的话,那我只能将你的舌头割下来给郡主赔罪了。”
青年冷笑一声,再度飞掠而出,这一次速度更快,身形更加诡异令人捉摸不定。
他先是向书生徐晃一剑,脚下移速极快,几乎瞬间又来到了书生的背后,一剑向宋别心口刺去。
但书生好像早已料到他的打算,身子也不转过来,青玉剑绕过右肩挡住背后的青年,然后猛然转身竟是直接抓起青年的脑袋直接向下砸去。
青年一脚蹬地而起,在空中猛然腾转,带起剑影欲划宋别咽喉。
书生只是微微一笑,竖剑于身前,九品内力蓬勃如海潮一般,震得周身一阵激浪,衣块乍飘。
青年剑身抵前,艰难抵挡,身上一席青衫早已破败不堪。
此时书生终于动了,他的动静不大,只是右脚向前迈出一步,却好似瞬间来到青年面前,一步十米,手中青玉剑颤鸣不已。
只要这一剑下去,那不知高地厚的青年必死无疑。
宋别轻声道:“能以八品武功和我过招近十,你也算是这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了。”
“可惜了”
宋别一剑几乎就要刺穿青年身体,但在闪光之间却又收回。
“叮。”
宋别双眼微茫
原来是一柄不过掌心大的通体碧玉的剑正浮在身前,刚才自己若是执意要夺取青年的命,只怕自己也会被这柄略显秀气的飞剑洞穿。
书生有些惊讶:“御剑?”
下剑派分东西,西岳剑脉览尽下传统剑法,而那东临剑阁独掌御剑一术,飞剑出鞘,杀人于无形,据御剑术大成者人人配有一个剑匣,其中可装飞剑数目不等,随御剑之饶功力水平增加而提高。
相传那位剑阁的掌门人王晟可掌飞剑二十八,对应上二十八星宿,飞剑出鞘御空之时,光相随,星露倾撒,会是一副人间绝画,不过至今没人见过那位老人飞剑尽出之时,因为这幅绝命之景,凡是见过的人无疑必死无疑。
书生看着眼前有些艰难起身的青年,又否认道:“不对,不仅仅是御剑。”
先前青年与之交手,所用的尽是实打实的传统剑法,而所谓传统剑法所要求的就是剑不离身,人在剑在。
其实用更明确的话来两者的分别,就是剑招与剑意的区别。
传统剑法更重剑招,而御剑一道则更重剑意。
剑意愈重,则能够驾驭的飞剑数量也就愈多。
书生眼中有一丝赞赏,道:“御剑术与传统剑法双修,有点意思。”
青年闻言抹去嘴角一丝鲜血,冷笑一声。
书生心生感应,转身一剑劈去身后又一柄想要偷袭的飞剑。
书生笑道:“就让我看看,以你这般年纪究竟能掌握多少柄飞剑。”
青年缓缓闭上双眼。
一瞬间。
宋别好似四面八方树敌,先后五柄大不一、形状各异的飞剑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想要撕破他的防御。
书生一柄青玉剑挥动飞快,快到连剑影都看不清,只能听见数剑相碰的“叮叮”声传来。
飞剑虽多,书生却泰然自若,立于一处。
东临剑阁的飞剑虽然多而精,但这青年毕竟还只有八品武功,和他这位西北地头蛇相比较还是太显稚嫩。
书生一边防御,心中有数。
这青年至少还有一柄贴身的保命飞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鞘。
宋别突然身形一动,甩开周身飞剑,再向那青年飞掠而去。
青年见状有些吃力的横起照胆,却被书生一剑挑飞,落在书生手郑
宋别左手抬起这把照胆,微微打量一番,笑着赞叹道:“好剑!”
这次是真的剑。
青年神色阴晴不定。
宋别将青玉剑缓缓收入鞘中,轻声道:“今日我放你一马,但若是还有下次,我也不能对不起江湖上的朋友送给我的西北地头蛇的称号,必割下你的舌头来泡酒。”
言语之中虽然温和但寒意却不言而喻。
青年闻言,脸色有些难看。
但据闻这位地头蛇虽然心狠手辣却是言出必行,他心中微微一动,那柄最后一把如钢针般细的飞剑悄悄从潜藏在郡主身边离去。
他心中冷笑一声,这个地头蛇还算识时务。
书生三两下就把青年点了穴,锁住了经脉,脸色始终波澜不惊。
若是这个子不知好歹执意偷袭郡主,那么他也顾不得什么东临剑阁的报复,就算这子是那位东临剑仙的嫡传,他也得死在这里!
书生转身走到郡主身前,温声道:“此剑长约三尺,名为照胆,剑身不宽,重量略轻,适合郡主。”
李时毓轻轻点头,温声道:“师傅怎么不杀了此人?”
书生缓缓摇头:“东临剑阁为大秦中江湖门派执牛耳者,若是这子真是那东临剑仙的儿子或者是嫡传,把他杀了,无异与整个江湖门派作对。”
李时毓闻言微微点头。
书生微微一叹:“你呀,就是有些太急了,须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一点,你哥哥做得比你好。”
李时毓闻言眼神有些黯然。
书生心知错了话,忙笑道:“若是我感应不错,山下那位东临剑仙怕是亲自到了,郡主可要去看看?”
一席红衣轻轻点头,脑袋微微望向北方,轻轻摇扇。
那里有一个志射狼的哥哥正沙场秋点兵。崔绣穿着一身飞鱼服,面带峥嵘覆甲,骑着使团栓停在客栈休息的军马,一路东出凉城。
此行一趟身份除了西北王府之外不能暴露,西北王提出的条件是好处对半分,实际上崔绣对此并不敢兴趣,能不被惹一身腥就算是不错了。
他感兴趣的是刺杀孙仲的幕后之人。
如果真的是那位京城中常年不露面的“老大人”
崔绣眼神一凌,眼中杀意隐现。
军马飞驰迅疾,这次京城使团出使所用的军马均是青龙营中万里挑一的好马,骑着并不算太过颠簸,但奔若惊雷。
一路飞奔到崆峒山脚下,秋风袭人,高峡平湖。
只是崔绣来不及欣赏这浓浓秋意,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点,然后瞬间放大。
没有任何感应,毫无凭照。
他瞳孔陡然放大,猛然在马背上向后一仰,几乎贴在了马背之上,堪堪躲过那柄碧玉剑身的飞剑,剑气逼人。
九品!
御剑术!
崔绣心中一动。
再下一刻,他凭空跃起,战马奔过的一片脚下土地突然刺出一柄通体漆黑的飞剑,直接洞穿了崔绣刚刚脱离的战马,那来自青龙营的好马哀嚎一声,重重向前跌去,激起尘土无数。
崔绣身在空中,远远依稀看到远处山脚一辆藏青色马车,双眼微茫
马车前。
老马夫坐在车前,笑呵呵道:“想不到连锦衣卫的字一等也来凑热闹了。”
车内公子闻言微微皱眉:“锦衣卫?是南镇抚司还是北镇抚司?”
老马夫笑道:“若是那副面上覆甲老夫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白面无相。”
锦衣卫北镇抚司字一等覆甲为白面无相,南镇抚司字一等覆甲为黑面无常。
公子有些疑惑道:“北镇抚司的人怎么会来?”
按理此次出行那位“老大人”曾过,此次北上可能会出现一到两名南镇抚司字一等,因为那位国师虽然不会对孙仲此人下手,却会阻拦他返京,毕竟这人和那位曾经的司礼部监印有过太多渊源。
可却出现了一名北镇抚司字一等,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要知道北镇抚司可是比南镇抚司的水要深得多,不仅连京城的防控布局都在人家手里,而且离圣距近,几乎日夜相随圣驾,那位北镇抚司指挥使杨大人实在是位居区区数人之下,位高权重,深得皇上信任。
而且北镇抚司中鱼龙混杂,不像那座南镇抚司几乎都是国师的人,北镇抚司中那位杨大人在其中的势力可占七成之多,国师再占去两成,剩下的一成才是由自己掌控。
这位被东临剑仙称为公子的年轻人微微皱眉,轻声道:“杀无赦。”
老马夫闻言微微一笑,双指并拢作挥剑状,又是一柄飞剑从马车中飞掠而出。
崔绣一席飞鱼服在林间急速奔行,竟是隐隐比刚才那青龙营的军马还要快上几分。
至于他,既是可以是北镇抚司的字一等,也不是。
身份总是可以伪造,北镇抚司的一切军用武备崔绣均可通过那位杨大人随意调用。
崔绣心中暗自盘算,这位山脚下的“大鱼”他已经心中有数了。
能够使唤得动那位生性偏僻的剑阁掌门东临剑仙,并且能随意离开京城不受那位陛下的范围规限,再排除出那位镇守边关的二皇子。
此人只能是那位相传性格懦弱的三皇子了。
只是这位东临剑仙据能使唤飞剑二十八,飞剑尽出无人能敌,十年前曾在长城上齐出剑群斩敌近千,位列武榜第六,生性偏僻,与中原人交手次数不多。
若是这位剑仙倾力而出,只怕自己不是对手。
崔绣突然扭头一撇,一柄极的暗沉色飞剑便擦着他耳朵过去,隐隐出现血丝。
崔绣眼神阴沉。
已经出剑三柄了。
老马夫坐在那边的车前,稍稍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
虽然此时出剑才三柄,但曾经无数北辽、东瀛高手都死在了自己这柄鬼金羊上,此剑体型微,剑迅而声不可闻,甚至那位德川家的擅长隐匿的九品高手也死在这柄剑上。
老马夫缓缓道:“若是寻常锦衣卫字一等,不过初登境,已是万里挑一,可此人气息长存,内力不绝,绝非一般初登境可比。”
那位公子闻言惊讶道:“此人莫非是渐宽境?”
下武功分九品,而第九品又可分为三大境界。
一段为初登,意为初登大堂,九品之下皆蝼蚁,仰之弥坚,钻之弥深。
二段为渐宽,意为大道渐宽,当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三段为仙成,意为羽化飞升,触碰道之门槛,为陆地之神仙。
虽然都是九品,但每一段皆是地之别,沟如鸿钧。
老马夫微微点头:“此人能躲过我的鬼金羊,必是一位渐宽境字一等。”
此时崔绣终于穿过了树林,来到马车面前。
他看着坐在藏青色马车跟前的老马夫,淡淡一笑,抱拳道:“晚辈见过东临剑仙。”
他瞥了一眼那辆马车,上面隐隐有黑色蟒纹镶嵌其间。
果然是他!
老马夫微微一笑:“北镇抚司竟然派出一位渐宽境字一等来送死,真是让我没想到啊。”
崔绣面带覆甲,笑道:“老前辈笑了。”
他缓缓拔出那柄猩红长剑,一身明黄色飞鱼服猎猎作响。
老马夫有些惊讶道:“莫非你真要送死?”
崔绣没有回答。
再下一瞬。
老马夫心生感应,释然一笑:“原来还有一个初登境的鬼。”
马车后面不知从何处走出一位面带覆甲手持古剑的飞鱼服锦衣卫。
正是湛卢。
那位东临剑仙微微一笑,望向崔绣:“湛卢剑,还有你那柄不知名的戾气十足的剑,再加上我这里有二十八柄古今名剑,今日可是有近三十柄好剑齐聚一堂。”
老马夫双指作并拢状于身前,心中默念一声。
一时那辆马车微微摇晃了起来,然后珍珠帘子猛然掀开,先后二十八柄名剑涌出,携裹着秋风肃杀之气蔓延,围绕着马车,寒光嶙嶙。
崔绣微微抬起那柄猩红长剑,遥指那位仙成境老剑仙。
在场三十柄名剑剑气冲霄!
崔绣眼神冷冽,“锦衣卫北镇抚司字一等陷仙向老剑仙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