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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陈朝改朝换代新帝登基已经三年。

朝中自前年林丞相西去后,丞相之位至今未有人接替。

说来奇怪,大多朝中重臣不是无心政事就是身残病弱。

唯有礼部尚书顾江势力深厚掌握不少话语权。

长安城最中间的是皇宫,东边是集市,南边和西边是平民居所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北边是朝内众多高官的府邸,而礼部尚书的顾府在最好的位置修建得最繁华。

顾府嫡夫人有两子一女,女儿闺名影怜,容貌姣好性情温和,二八年华却仍待字闺中。

中午午膳后,我揣摩着父亲心情应该不错,毕竟丞相之位指日可待,我端上一盏茶。

恭敬道“请父亲用茶”父亲拿起茶盏,品了口茶,我低声道。

“今日乃端午佳节,想必坊间一定很热闹,不知女儿可否有幸一睹繁华?”

父亲须臾竟轻轻点了点头,“你也难得出去一回,去吧,但是凡事都要自恃身份,知道吗?”

我刚才努力做的优雅高贵的模样消散得一干二净,敷衍着行礼“那便多谢父亲了”随即转身便走。

长安的街头十分热闹,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街上叫卖的青衣妇人,小摊上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材料简单却又美味的吃食。

我难得见一回自然欢喜得紧。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无拘无束言行自由,不像府中人人都谨慎万分。

我路过妓院都想进去瞧瞧,蓝玉却死命拉住我,我挣开蓝玉的手,直呼蓝玉不懂趣。

直到天边薄暮之时,我才觉得有些疲惫,招呼了蓝玉打道回府。

我看着,心中有片刻恍惚,眼前似乎还是容云鹤的脸庞。

想起从前也和他来过,想起他在我髻边簪上一朵花簪,我对上他的眸子,心中情意相通,空气中都带着甜蜜。

如今却物是人非,我深闺梦里的人,在那个朔风吹刮得猛烈半夜都未止的寒夜里咳尽了最后一口血。

那么多良医苦药也无力回天,我半夜听到消息不顾一切冲进容府,到了他的院门前却听见了他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鹤儿”

我的双腿像是有千斤重般一步步缓缓走近,看见那熟悉却没有血色的脸,曾依偎取暖的身躯只剩一把冰凉的骨头,终究抑制不住嚎啕大哭。

..往事不堪回首.

魂不守舍的回府后,传了晚膳,却没有一点胃口,许是在外面吃得太多了。

便让蓝玉打了水来,宽衣沐浴。我浸泡在温暖的液体中,浑身都放松下来,神思飘到九霄云外之际。

门外忽然有人轻扣,“小姐,老爷找你”,我回道,“我爹可真会挑时间啊”

蓝玉却没有和我打趣,“传话来的面色凝重,看起来不像小事”

我没再回话,随意搓洗一番更衣梳妆。

穿过几道九曲回廊,到了父亲房前,敲门而入,父亲正坐在案前,看我来了,抬头望向我。

神色有些凝重,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问“父亲找我”

父亲起了身,站在我身旁,问道,“怜儿觉得,当今圣上如何?”

我莫名其妙,“还能如何,他是皇帝,是九五至尊”,父亲的浓眉皱了皱,眉心隐隐一个川字一闪而逝,又开口问。

“那怜儿如今可还会因容云鹤而伤神?”我不愿回答这样的问题,反问,“父亲有话直说罢”

父亲听了点了点头,说“皇上下旨大选后宫,凡七品官员以上家的女儿皆需参加晋选”

我听了却不以为意,道“选便选罢,紫禁城门楣太高,只怕女儿高攀不起”

父亲有些不悦,“我可养不了你一辈子”我年岁渐长上门提亲的人已经踏破门槛,我心念容云鹤却也无力再逃避这事。

“原来父亲是希望顾家能出个皇后啊”父亲颇为倨傲“有何不可?”

我点了点头,敷衍着说了句,“女儿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转头就走,身后的父亲呵斥道“回来!”

我只得转身,父亲并未责怪我鲁莽,继续说未讲完的话。

“你是我嫡出的独女,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我知你心性自然不肯下嫁。

如今大选,入宫去谋得锦绣前程有何不妥,我顾家的门楣不需要女子来光耀,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谋得一席之地”

我的心头有些沉重,父亲说的是不争的事实,我自己心里也明白,“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父亲叹了口气,挥手让我退下.

皇帝子嗣稀少,我朝又向来是天子守国门,便纵使他是皇帝,也难逃生老病死,沙场上更是刀剑无眼。

所以礼部尚书上奏请求皇帝大选秀女,选秀本是三年一次,如今皇帝正好已经登基三年.

在礼部备选秀女名单当中,第一卷第十五号,就是我顾氏影怜的名字.

回了房间,卧在塌上,我望着那窗外月光照出来的朦胧景色,心底一片迷茫。

父亲着人教导我礼仪,生怕选秀时出了差错,那些东西规定得也不是一般两般的严谨,手势的高低,嘴角弯起的弧度,每走一步的距离,都有要求。

我开始对这些只是无感,后来越学越烦,只望着快点选完,我好快点解脱。

不过我心里最大的坎,还是容云鹤。

容云鹤,你若泉下有知,可否会怪我不守当初的誓言...

夜深人静时也想过逃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一介女流也难以生存。

何况我怎能丢下父母,置顾府上上下下近百人条人命于不顾。想想只得作罢。

选秀前一天晚上,我念着容云鹤的名字,过往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在戳痛着我的心,我哭得喘不过气。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默默的用冷水打湿手帕,敷好了自己哭得红肿的眼睛。

叫了蓝玉进来,一番洗漱,挽起双螺髻,几根小点翠簪装饰发髻,又戴了一整套明珠耳饰璎珞手钏,再敷粉描眉画面靥,最后穿好秀女衣裳。

拜别了父母,母亲眼含着泪,送我上了去皇宫的马车。

路过熟悉的朱雀街便是陌生的皇宫了,头一次走入这皇宫禁地,心也难忍好奇。

皇宫纵然是个金笼子,可是天家气派,也足够让人倾佩。那些金瓦砖墙,琉璃宝顶,令我目光流连。

但众目睽睽之下总是左顾右盼未免有违教养,只得收了目光。

我只晓得选秀过程不算繁琐,先由礼部从朝中官员家中的适龄女子中,挑选出体貌性情家世,都符合标准的秀女。

进了皇宫在皇帝面前过一眼,选上的便迁入储秀宫,初夜承欢后再由皇帝亲定封号。

路过了不少华贵宫殿,一路由大总管带进了交泰殿的前殿。

进了前殿,队伍便不成样子了。未等我缓过神来,那名单的前五个人已经被带去正殿了。

大家便都各自寻着面熟的人搭话。

隐约听见旁边的人在讨论今天的衣裳和头饰,一身珠光宝气的贵女在炫耀“我这头上的印海棠纹赤金簪啊,可是我父亲户部侍郎花了近一百两银子打的”

惹得好几个贵气逊于她的秀女不甘示弱的回击。而夏吟盈在我旁边低声说了句,“瞧她那得意样,多了不起呀”,说着便又转过头来看我,有些惊讶,“你今天怎么也不弄精致些,我带了胭脂,我再给你抹点”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打开便要往我脸上招呼,我连忙推辞,“不用不用,这样挺好”

夏吟盈的手一顿,应该是想起了容云鹤,便收起了盒子,“我知道了,可是你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吧”

此时又太监出来高喊了几个名字,我和夏吟盈正好是一起的,鱼贯而入至殿中,我敛气屏声,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我甚至疑心自己聋了,只到一个清脆女声开口,应该是掌着凤印的贵妃娘娘,“皇帝又不满意?依臣妾看,中间那个蓝色长裙的姑娘不是很好吗?”

完了,蓝色长裙的姑娘正是我,我闻言心里暗自一惊,默默祈祷,放过我放过我,也能够感觉到周围另外四个人的暗潮汹涌。接着一个低沉男音,“走上前来给朕看看”碎步上前,端端正正行一跪拜大礼,“臣女顾氏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我想着自己反正也不好看,索性大胆的将头抬起了一些,但依然没有勇气去看座上人。贵妃仔细看了我一眼没有做声。

我想起入宫前父亲说的话,心跳便不停的加速,皇帝或许点了点头,“甚好”,顿了顿,“连着旁边那个浅妃色衣裳的,一并入选吧”我愣了一下,又赶快跪下磕头谢恩,看起来宠辱不惊,我心里却翻江倒海,恨不得生出双翼立马逃出深宫,为什么我会入选..为什么是我入选...

退出了大殿,我抬头望着那四四方方的蓝天,不相信自己一辈子也难得自由了。刚走两步,也不知道要去哪,一个小太监便向我走了过来,行了一礼,“请姑娘随奴才前往储秀宫”,嗓音十分尖细,我不禁起了鸡皮疙瘩,他说完便在前面领路,我应了声好,跟了上去。

在幽长曲折的宫道上,我又看见了夏吟盈,才想起今天她身上的正是浅妃色衣裳,那颜色衬的她容貌秀美,也显得温柔娴淑,行走间衣袂翻飞,走路的步态如同舞蹈般轻盈,当真是好看极了。她侧头看见我,冲我灿然一笑。

一路到了储秀宫,宫殿较偏并不气派,门口牌匾上有储秀宫三个大字,房梁上用雕刻着各式纹路,屋顶上盖着明黄的琉璃瓦,宫墙上刷着朱红的漆。

进了大门,便是一个大院子,四周随意种着些花花草草,宫人只顾着搬东西进进出出,埋头忙碌安顿事宜。秀女有的打扮华丽在庭中耀武扬威,有的嬉笑吵闹不成体统,还有的埋头练琴练舞不问世事。我只觉得纷扰杂乱,费神费力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

夜里诸般滋味缠绕心头令我辗转难眠,不知这样令人心烦意乱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一天天过去,我身形又清减不少。偶尔出去一趟散心,在锦鲤池边遇到个人,当时我正感慨这锦鲤池和从前顾府的也无甚区别,却听到有人惊讶回应“姑娘口气倒是不小”

我回头看,是一穿鹅黄绣碧绿花鸟纹衣裙的女子,整齐的发髻上数朵小巧绒花十分低调,我看见了她腕间项下的金银琳琅首饰,隐约觉得宫妃“给娘娘请安”那人笑盈盈的喊我起来,态度温和是个极好相处的人,聊了几句也熟了起来。

她名叫许莺时,是柔德公主生母,位份颇高是正三品昭仪,整个人却是从骨子里的温婉优雅,离去时还嘱咐我说,看我眼下有乌青,可用些薰衣草来助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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