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除非死别(1 / 1)沈戏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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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如刀绞。情绪像泄洪的堤口般,疯狂地肆意崩腾,忍不住潸然泪下,“你对得住她吗?”声音近乎嘶吼。

脑子有千头万绪奔窜,却仿佛失了语般,一句完整的语言也组织不出来,反反复复地,嘶哑地,重复着那一句,“你对得住她吗?”

似是质问,似是责怪,似是想要,他一句发自内心的悔改。

所幸此时四处没有镜子,不然我自己也不忍看,这癫狂入魔的模样。

皇帝始终瘫坐在龙椅上,整个人仿佛都要化与空气中一样。伤心悲痛,大概不会逊色于我。

不记得那日是如何回的关雎宫,不记得容云鹤抱着我,细声安慰了些什么。

只记得,那日之后,宫门内外一眼望去,全是缟素和阴沉死寂的气氛。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到了酆都鬼城。

皇帝赐下圣旨,夏吟盈被追封贤敬嫡后,按国丧最高礼仪下葬,举国上下着缟素一月,禁止婚嫁欢庆。

那迟来的凤冠和尊荣,也只能隔着,永远无法用人力跨过的黄泉碧落,去聊以**地补偿。

皇帝将自己关在寝殿内,不理朝政,大小事务皆落在顾江身上。

顾江不想树大招风,于是与他无关的事便绝不插手,实在落到自己头上,也是一副实在无奈才接下的模样。

顾江虽玩弄权术了大半辈子,但活得极为透彻,物极必反的道理,他了然于胸。

皇帝寝殿里,除去几个贴身宫婢偶尔小心翼翼地进出,再无他人敢来触霉头。

容云鹤也去劝过两次,回来告知我,皇帝无心梳洗饮食,披发赤足,整日以泪洗面。

如是五日,才肯走出寝宫,据宫中风闻,皇帝打开殿门的那刻,恍惚间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时瘦了许多,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面色暗沉,身上的衣裳宽大不少。

宫中的杂事甚多,夏吟盈去了,便是一盘散沙。高位嫔妃稀少,青黄不接,我也极厌恶聒噪麻烦,实在不愿执掌宫禁。

自夏吟盈去后便一病不起,一是为了躲避掌权,二是的确心力交瘁,虽无大病,但也消沉低落,打不起一点精神来。

夏吟盈三月初六去的,我日日躺在榻上,将厚重的帷幔拉下,独留着容云鹤在内阁,与世隔绝起来,暗无天日。

直到天气渐暖,已逐渐有了些夏意,五月初,我才肯踏出关雎宫门。

庭院里的一草一木依旧是我熟识的模样,明媚的阳光散落下来,颇为刺眼。令久不见光的我,有些头疼。

宁昭媛如今执掌宫禁,但所幸孟安云白氏墨氏时欢,都是向着我的,也不至于让她作威作福。心下却还是有些紧张。

墨氏早已迁来关雎宫。

那日又与宁昭媛起了口角之争,再度夺门而出,便索性直接来了关雎宫。宁昭媛顺藤摸瓜,寻了过来,蓝玉便将强势骄横的模杨,也有板有眼,又说是此事是璟昭仪的授意。

我位分略压她一等,她虽掌权,但一直被皇帝忌惮膈应,身在他乡孤立无援,六宫亦无人肯帮扶,便只好乖乖退下,不再生事。

之后也不甘心,来过关雎宫,但借着我尚在病中,不能聒噪为由,将其拒之门外。

皇帝听闻我病愈,立刻下圣旨,将我晋妃位,主理六宫,将宁昭媛改为协理。

我将请安又改成五日一次,宫规也不似从前遵守严格,效仿庄子的无为而治。

皇帝自夏吟盈去后,便迁怒于林娇娇和宋氏。将两人直接赐毒酒。

后又不知从何处,知晓内务府克扣月银之事。便将总管叫来质问,总管吓得不轻,深知此事严重性,但也想着垂死挣扎。

到底在宫中生存多年,只不过一眨眼,便心生一计,道,趋炎附势是万万不敢,不过只为了揣摩圣心,好让皇帝心情舒坦,再者,宫中那时确有传闻,要降嫡后娘娘的位分。

本只是那总管为了躲避责任的推脱之辞,却被皇帝当真。勃然大怒,下领彻查,查出当时全部有造谣之嫌的人,统统杖责三十,赶出皇宫。

一时之间,宫中人人自危,生怕稍有不慎,便被要扣上一顶造谣生事的帽子。

皇帝因夏吟盈西去,无心男女之事,入后宫临幸妃嫔的次数,屈指可数。如此便省去了争抢炫耀,倒也相安无事。

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林娇娇也曾得皇帝临幸恩宠,太后还盼着她来给皇帝进言,如今希望再度落空。她曾经也想她的名字一般,娇艳美丽,娇楣迷人。

郑舞无缘无故地失踪,她怕极了,生怕会是下一个郑舞。便也愈发揪着郑舞之事不放。

无非只是想要给一同入宫的同伴,一个善始善终,无非只是想在深宫中,争得一席之地。便落得如此下场。自从跌入无穷无尽的深渊。

宋氏容貌倾城,却奈何出身卑贱,一朝有幸,让皇帝入眼,那年春花烂漫,她自一树粉嫩桃花后走出来,一笑倾城,引得皇帝一时兴起,解开她腰间的罗裙,覆身压下,自此翻身成了主子。可惜生来命软,承受不住富贵荣华。

过往种种,无非黄粱一梦。

一杯毒酒下去,便就一干二净了。

八个新秀入宫,不过半载,便只剩六个。

黄昏日暮,今日孟氏来我宫中,与我说了些宫中之事,闲话许久,倒也开怀。

但人走之后,便忍不住的落寞下来,望着天边血红的夕阳,斑斓的颜色像极了写意的山水画。夏吟盈的容貌,便再度浮现在眼前。往事历历在目。

自小相伴,情谊深厚,初入九重宫阙时,善良青涩,互相依靠扶持,互相当作深宫里的神经寄托和慰藉。

如今便天人永隔,只盼着来生有福,可以再续前缘。容云鹤身后将我抱住,突如其来的温软让我有些不适应,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转过身来,与他相拥,把他当做,我心中的茫茫雪域中,唯一的一点火光。

炙热而又明亮,足以点亮我的余生。

皇帝兴致低落,让三千妃嫔如同守了活寡。

白氏又拿出了自制的药,皇帝虽情难自持,但心中伤痕未愈,便再是如何动情,也有心无力,颇为敷衍。

可皇帝临幸白氏的次数,是最多的,远甚于其他嫔妃。六宫上下,便对白氏另眼相看。

白氏看着夏吟盈去了,自然畅快。本以为,自此便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才发现,皇帝日日魂不守舍,看着她的眼神,愈发像在透过她看别处,甚至时常发噩梦。

深更半夜,睡的迷迷糊糊,手脚却不停动弹,惊醒了白氏,连忙去看皇帝如何。

却看见眉头皱紧,借着些微烛光,费力地看清皇帝的丹唇,在做着“吟盈,不要”的口型。

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

白氏追悔不已,若不是误导了宋氏,若不是曾给夏吟盈用过香囊,夏吟盈或许不会难产而死。皇帝也就不至于日夜悲痛欲绝。

而且,在皇帝最爱夏吟盈的时候,让夏吟盈离开他的生命,虽然永不相见,但也留下此生都不可磨灭的痕迹。

用媚药留住了皇帝的躯体,可灵魂,却硬生生被白氏越推越远。

自此,交颈缠欢得再深入,也仅限于肉体浅薄,再无半点动心的可能。

或是情深不寿,或是爱而不得,爱情的尽头,什么也没有。

可有些人,有些关系,便就深重到了,今生今世也无法彻底断绝的地步。

永不生离,除非死别。

皇帝似是念及我执掌六宫,似是念及我同夏吟盈交好,半点不曾怪罪,我那日失态之举。

还几次召我侍寝,我借着腹上有瘢痕,不堪入目,之由推脱。

皇帝颇为关怀,将自己御用的太医拨来,替我诊脉开药。

心虚之余,强作镇定,只好借着男女之防,未曾暴露腹间。只诊了脉,问了些症状。

我心存侥幸,但也确实是皇帝亲封的璟妃。如此行径,便觉得有愧于心。但一想到容云鹤,便也觉得值得。

又是夜晚,我特意去了南屏珠桥,想怀念感慨一下,夏吟盈当初最美的模样。

桥下的流水只丈三宽,却不浅,我独立于桥上,一时心情波动,便想翻身坐于栏杆之外。

这一举动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我分明是孤身一人出来的,却乍闻衣料窸窣之声,一人身手敏捷,将我飞速从栏杆之外扛回桥内。

我虽惊吓,但也不曾尖叫。待我看清那人容貌,却发现是江阔,发问道“你做什么?”

他似是反应过来,如此举动太过莽撞。垂眸转头,故作轻松道,“..我只是不想云鹤伤心...水深,夜凉..璟妃娘娘早些回去吧”

我也反应过来,栏杆太过低矮,我随意翻过,却忽略了南屏珠桥下的冰冷溪水,稍有不慎,便足以把人淹死。怕是误会了。

未等我回话,江阔恭恭敬敬地退下,转身,不过眨眼,便隐于黑暗。

我们因容云鹤而结缘相识,本以为时常相见,总有些私交,今日之事,才晓得他避嫌之心竟如此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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