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九月,天儿还是热。
路边的小贩都摇着蒲扇,日头正烈,不大有精神卖力吆喝了,街上的人也都寻着阴凉处,时时听着几声悠长的蝉鸣,让人心里更是烦躁。
“姑娘,咱们走吧,马车已经备好了。”
青黛风风火火地从屋外跑进来,带进来一股热风。
顾淮叶点点头,她早几日里就想去京都城里转转,今日得了闲,一早就让青黛去备车。
马车晃晃悠悠上路了,车里虽然不是很热,但因着不大透气,还是有些闷,顾淮叶额上沁出些汗珠。
又行了一盏茶功夫,听着道边人声多起来了,青黛掀开车帘,扭头道:“姑娘,咱们到了。”
酒楼的小厮瞧见挂着顾家铭牌的马车停下,急忙招呼着。
蓝布短衫的小厮惊讶起来,顾家,没见过这位小姐呀,像是从烟雨濛濛处走来的,只一眼就觉得清爽万分,大约日头太烈,鬓角稍稍有些湿汗珠,脸颊微微泛红。
“您快些里边请,外边太热。”小厮猛地回过神来,但还是想不起究竟是哪位千金,他的记性一向是很好的,难道不是这京都城里的?
“小虎,你瞅着刚刚那位小姐没,我怎么没看出是哪家的?”
被称作小虎的少年也是满眸疑惑,摇摇头:“似乎是顾家的,可是和那几位都对不上号。”
酒楼里面的客人比外面多得多,大都是在这里点壶凉茶,等着热气稍稍消下去,一桌的就闲聊着,外头来人也看上一看,若是有熟识大可一起喝杯茶,叙叙旧。
有眼尖的瞧见顾淮叶,忙扯着好友来看,大堂里竟然有片刻安静,顾淮叶有些疑惑,但也没打算深究,她并不好奇诸多茶客此时的心理变化。
而看在大堂众人眼里,反倒觉得这姑娘气度不凡,竟这般从容。
方才顾淮叶进门的时候,看过去,那双眼睛就像一泓清泉,那股子清凉驱散了过分的燥热,仿若一阵穿堂风倏地吹过,让人精神一振。
顾淮叶和青黛径直上了二楼,倒还有些好奇心重的一直在往上张望,按理说,这样显眼的至少也有几人见过。问下来一圈,都摇着头不说话,平日消息灵通的几个人也都噤了声。
跑堂的小厮见着顾淮叶二人,连忙招呼她们坐下,将准备好的凉茶提上来,临走前还悄悄瞅了顾淮叶好几眼。
顾淮叶有些忍俊不禁,自己这是脸上贴金了还是怎的。
看着顾淮叶颇为疑惑,青黛有些得意,吃吃笑出声。
“奴婢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淮叶有些不信,这小丫头何时这么聪明了。
“姑娘是当局者迷,奴婢是旁观者清,您这段时间的变化奴婢是看着在眼里的,所以知道您是我的小姐,可是外人却不曾知道,在他们的认知里您还是从前的您,所以现在看到您自然认不出。”
青黛摇头晃脑地说完自己的分析,还故作高深的喝了口茶清清嗓子。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顾家小姐和顾淮叶是截然不同的人,而在顾淮叶自己看来,她始终是她自己,并未发生任何改变。
可她忘了,自己现在用着顾家小姐的壳子,在外人看来,她就是顾家小姐,就是草包千金。
青黛说的很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外头有些喧闹,似乎发生了争执,酒楼里许多客人都跑出去看热闹了。
顾淮叶面前的茶水见了底,外边日头也不很刺眼,抚平衣衫打算下楼,青黛赶紧跟上。
酒楼门口,停着一辆装潢富丽,甚至还镶着几颗猫眼石,昭示着马车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马车前边有个瘦弱的年青人,左脸青了一块,嘴角红肿,发髻有些凌乱,月白色的外衫还粘上几块脏污,好不可怜,倒像是被人推搡在地,挨了拳头,但即便如此狼狈也掩不住年青人清秀的面容。
不远处还有一地的药材,药箱带子也被扯断,年青人脸涨得通红,似是气得不轻。
一名贼眉鼠眼的仆从一脚将药箱踢得老远,趾高气扬:“我家少爷请你看病是你的福气,别不知好歹!”
说罢,又推搡了年青人一把。
年青人许是太过瘦弱,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淡淡说道:“你家少爷是什么人,我凭什么要给他看病?”
顿了顿,又道。
“林某想不到这天子脚下竟还有如此霸道之人,不讲王法,滥用权力,欺压平民!”
“那是吕家的马车,里面不知坐的是哪位主儿。”青黛附在顾淮叶耳边小声道。
吕家,吕怀薇的吕。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想不到天子脚下也有如此之人。人家公子不想与你看病,却偏偏行强迫之事,这是什么道理?若我是这位公子,我倒是愿意为你诊治,诊治途中出了什么岔子,那就不晓得了,反正我的命比不上要看病这位主子金贵。”
围观的很多都是方才酒楼里的客人,倒是对顾淮叶印象不错。
人群中一位虬髯大汉走出来,颇有些义愤填膺:“小姑娘说得对!”
还有不少人纷纷应和。
“你们管得着吗,小心官府把你们都抓起来!”
那仆从又指着顾淮叶,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又是哪家的,这里有你什么事?”
“顾家女,顾淮叶,怎么?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去找我父亲,想必父亲大人很乐意和你探讨一番。”
刚刚那仆从噗呲乐了。
“你说你是顾淮叶,别在这糊弄人了!臭丫头,说谎也要有个限度。”
这时马车上下来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长相属中上,不过看眼底的乌青倒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他盯着着顾淮叶,那眼神黏腻腻的像极蛇吐着信子盯着猎物的模样。
“是顾家表妹啊,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方才听到声音觉得耳熟,这才敢认。”
吕青平,吕怀薇的亲侄儿。
“既然这小医师是表妹的朋友,那我就送个人情,不再计较此事,改日,邀表妹喝茶可不要拒绝哦。”
话中有话。
顾淮叶笑眯眯回道:“表哥还是请回吧,若是报官的话,不知是太傅名头大还是御史名头大。”
吕青平铁青着脸上了马车,这女人如此不知好歹,若是有了机会绝不能轻饶了她。
街上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只是众多看客心里可不平静,原来顾家嫡女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年青人抱着破烂的药箱,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小姐帮了我,不如我先请两位喝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