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王爷说笑了。”见青年一副不相信的模样,顾淮叶无奈开口,却也是一时词穷,毕竟谢筠说的就是事实,可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能就这般承认了去。若是隔墙有耳,自己这般议论朝中事只会给顾家带来麻烦。
谢筠就直直站在顾淮叶身前,没一点儿要起身让开的打算,轻笑道:“你我心知肚明。”
顾淮叶绕过青年,手里捏着那对银镯子,声音低低的,“怎么又给我这个......”
“金陵也不太平,我可听说王家那位少爷正满金陵地寻位外头省亲的姑娘。”
说的正是王意锗,这几日闲下来,便想起那日在码头上遇着的小娘子。昨个又听说苏家这些日子来了位表姑娘,想来应当是同一个人,不过王意锗倒不着急,那小娘子瞧着对自己也有些意思,游春会上有的是机会见面。虽说苏家也算家大业大,富甲一方,可也犯不着为一位表姑娘大动干戈,况且若是郎情妾意,外人也说道不着。
至于为何没有打听出来顾淮叶是从京都来的,身后还有太傅这座大靠山,就要问谢筠了。
顾淮叶也想起那位王家少爷来,心下了然,自己明日也要去那游春会,地点可不正是王家。在自己地盘想要谋划些什么,自然也方便得很。
“那便多谢你,不过你来金陵是做什么。”
“游山玩水而已。”见少女丝毫不信,便又补充道,“从京都流出的五石散,有一部分进了王家。”
顾淮叶诧异,“什么,王家怎么也掺和进来!”
“我也是才查出来这些,具体什么情况还要明日亲自去查探一番。”只有亲自见见王晁,才能想出法子从万寅嵩这里挖出些真相。
谢筠清楚万寅嵩就是王晁背后的主子,也因为有了万寅嵩这个大靠山,王晁才这般肆无忌惮。王家敛财无数,其中大半进了万寅嵩的钱袋,但即便如此,王家依旧能够纸醉金迷,可想而知王家真正的家底是有多么丰厚。可一般的生意哪有这样的利润?
京都城里,瞧着万家安分守己,盛帝那边也是给足了万寅嵩脸面,甚至将五石散的掌控权都放手交给万家。
现在盛帝并不知晓五石散私下流通一事,并非谢筠不敢说,而是说了之后盛帝也未必会信。既然万寅嵩那里守的严丝合缝,那便从王家着手,一点点击碎这屏障。
白蘅从万寅嵩那里得来五石散,意图用到太子身上,想借此控制钟离鸿,教他成为一个傀儡皇帝。原本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可因为遇着与谢筠有关的事情,便失去理智,只想着通过顾淮叶这里要他崩溃。也因此万寅嵩那里掩饰无果,自己也暴露在谢筠眼前,甚至已经查出王家的事情,打算顺藤摸瓜一路将万家牵扯出来。
果然她说的没错,谢筠留不得。
万寅嵩是个狠绝之人,既然王家的变故会波及到自己,那便舍弃就好,毕竟两军对垒,前头冲锋的小卒往往都是最容易失去性命的。虽说王家这些年也给自己捞了不少油水,不过比起这盘大棋的顺利进行,牺牲一个王家也没什么不好,谁知道今后会不会有另一个王家,或是千千万万个王家为自己赴汤蹈火。
青年回过神来,“我不知道明日游春会会发生什么,或许是风平浪静,毫无波澜,也或许凶险异常,在明天到来之前,一切都有可能。所以,小姑娘你可要多加小心。”
“明天会很危险么?”听谢筠略带笑意的多加二字,顾淮叶心中无端生出一缕悸动,或许是担忧潜藏的危险罢。
“暗潮汹涌。”
谢筠只回了四个字,的确是暗潮汹涌,万寅嵩那边没什么动静,可事实却不尽然。你猜不出对方的手段,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混乱的情形中护住自己,寻找他的破绽,一举反击。
“你明日也会去王家吗?”
青年微微点头,“自然会去。”
“就这般,大摇大摆地进去?”
瞧见顾淮叶面上疑惑,呆愣愣的模样惹人发笑,谢筠又伸手揉揉少女发顶,笑着开口:“自然是大摇大摆地进去,难不成还要偷偷摸摸的。”
照谢筠所说的,他应当也是有法子,自己何必担心这些。顾淮叶仰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着,“不管谢小王爷是出于什么意图来帮我,都是要道声多谢,若是日后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便直接告诉我就是,”谢筠帮了自己许多,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他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想来是朝堂上顾家于他还有些用处。
谢筠待了不多时便已离开,屋里烛光始终没有再亮起。顾淮叶坐在榻边,若不是手里的银镯和身周若有若无的冷香提醒她方才有人来过,还以为自己是得了癔症呢。
青年从苏家离开便径直回了金陵西街,时辰已经很晚,却见着自己书房外头还站了个人。
少年穿着单薄,身板早已不像早几年一样孱弱,唯一没有变的就是那股子倔强。瞧见谢筠回来,少年快走几步,语气笃定之极,“谢筠,我想要你帮我。”
谢筠饶有意味地看着这个比自己低上半头的少年,轻笑道:“你要我帮你什么,杀人还是放火?这种事情我可不擅长。”
“我要那个位置,你帮我......”少年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这个思索许久的决定。
“好。”
“总之,麻烦你了。”少年低下头来,在金陵这几日,他也明白了许多。若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别提保护林问枫,单是护全自己就已经难上加难。没错,自己是十三殿下,可这名号也不过听着尊贵,真正的自己哪有丁点儿权力,说到底不过就是宫中那些所谓贵人嘴里的贱种,微不足道的玩意儿而已。
林问枫曾经经历的,自己不知,但是终有一日会弄个水落石出,所有欺侮他的,一个也别想逃。
“我帮你可以,你也知道我的条件。”谢筠在观察少年,眼神很直白但也教人无端生出一股信任。
少年点点头,“我自然清楚。”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谢筠蓦地笑起来,“再加一个条件,顾家也不要动。”
“好,我答应你。”少年没有问谢筠为何还要加上这样一个条件,或许是因为顾家小姐?他对这些丝毫不关心,只要谢筠肯帮自己就好,只要自己能登上那个位置就好,只要自己能护他周全就好......
实际上在此之前,谢筠也透露过助他一臂之力的想法,只是钟离煜为皇家人一向凉薄的性子,以及那些内里的肮脏而不齿,特别是遇到林问枫之后,他只想摆脱这似海宫门,是以毫无犹豫地拒绝了谢筠。
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平平淡淡地守着林问枫,陪他做个悠闲的医师。可时间一久,他才明白生活总是不遂人意,林问枫身后也背负着沉重的枷锁,每时每刻都在受着煎熬。
因着那名少女挑起林问枫不愿揭开的伤痛,钟离煜这才明白自己并不了解林问枫,他难过的时候自己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虽然明知谢筠不会回答,钟离煜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等你有一日坐到高位上,一切不就清楚了么?何必拘泥于从前,没有半点用处。”谢筠清楚林问枫的心结,这种事情别人帮不上忙,只有他自己慢慢想明白,愿意走出来,才能不被从前所束缚。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们一个个的都三缄其口,这有何不能说的!”钟离煜情绪激动的很,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林问枫不是讲过他们是家人么,为什么家人还要百般遮掩。
谢筠没做声,这是林问枫的决定,自己也无权干涉。不过自己还是能理解林问枫为何选择不告诉少年这些事,而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忍受。
那些阴暗的污秽就交由自己亲手解决,而照亮自己世界,治愈自己的人只需要在深渊之上慢慢等待。少年精神有些恍惚,或许林问枫对他而言,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笨手笨脚照顾自己的小医师。
“是他吧,不让你告诉我。”少年转过身去,倏地开口:“就算你们不告诉我,我迟早也会弄清楚有关他的一切......”
钟离煜回到自己房间,烦躁得很,杯中茶洒到桌上,更是恼火地坐在榻上低声念叨着甚么。
“阿煜,你睡了么?”是林问枫的声音,少年一把拉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是个眉目清秀,披着月白衣裳的青年,“我方才瞧着你这屋里还亮着烛火,便想着过来看看,结果你竟真的没睡。”
“正准备睡呢。”少年定定地瞅着他,眸子里充斥着汹涌的复杂感情。
“阿煜早些睡吧,明个咱们还要跟着谢哥一块儿去那游春会。”看少年穿戴周全,一点儿都不像准备睡觉的模样,林问枫心里疑惑,但也没多做纠结。
少年送走林问枫,轻轻将门带上,烛火被唰地吹灭,一切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