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黎姝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乖乖点头。
苏言止没有再看她,目光转到一旁桌上的茶盏上,自斟了一杯茶水在唇边轻嗅,低垂的眼帘下是一片被覆盖的阴影,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这让黎姝觉得非常害怕,腿肚子都有点打哆嗦发软的那种。
“我,我嫌寺庙的饭菜不好吃,便去山下客栈吃了一顿晚膳。”
细细弱弱的嗓音很容易引人怜惜,但苏言止注意到的却是她语气里透露出来的慌乱,目光落在她紧张攥着自己的衣袖的手指上,因为指尖过于用力的缘故,有些微微发白。
明显的谎言,漏洞百出。
他的神识在随着她进入客栈之后便遇到了什么屏障,被阻碍了,以黎姝的本事,连察觉都不行,又怎能屏蔽他的神识,所以,她定是去见了什么人,而且还是一个宁愿对他撒谎,惹他生气,也要掩护的人。
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但他非常不喜欢她骗他。
将手中茶杯放下,却是没抽离,他的目光落在那半杯香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萦绕在里头,让人看不清,琢不透。
“黎姝,你下山之前,可曾想过我”她体质本就特殊,即便有灵宝相护,但万一呢,万一被抓了,被打了,被伤了
摩搓着杯边的指腹微微收紧,如果不是从她出了客栈神识便恢复正常,如果她再晚回来一点,他应该不会在此等候了。
昏黄的烛光中,他的侧脸显得有些萧条,黎姝看着,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自己做错了,也许,她应该多信任面前这个人一点。
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她该知道,苏言止不是一个是非不分,顽固守旧之人,他抓妖会分好妖坏妖,不会怙恶不悛,不会一叶障目,不会断章取义,虽然心思深沉了一些,又喜欢为人师表,但也没有像那些迂腐的老头子一样,总是把什么子曰之之者乎的挂在嘴边。
算得上是个好人。
念此,她干脆利落地上前抱大腿。
哭唧唧:“我错了,我跟你撒谎了,我是去见了一个故人,然后跟他一起吃了顿饭,就回来了,绝对没有惹祸。”
苏言止回身低头看着认错态度极其不良好的某只小鲤鱼精,眉头轻皱,温吞的嗓音带了丝丝寒意。
“你觉得我是在意你见了什么人,惹了什么祸吗黎姝,你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你只是怕我罚你,这才服软。”
一字一句,让她毫无反驳之力,心思被说的透透的。
“我”低着头,不敢再吱声。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轻叹,似是妥协地摸上她的脑袋。
“黎姝,你若想出去,大可与我知会一声,贞观寺近来修士众多,保不齐有谁见了你就凡事不要太依赖灵宝,你自身的术法跟修为也要提升,你性子顽劣,喜闹,若是将你一直拘束在我身边,倒是能护你周全,但你愿意吗”
说这话的时候,苏言止对着面前抬起来瞅他的那双杏眼,眉头紧锁,衬的他一双黑眸幽暗如深潭,但若只观其表面,却是温润清泽的颜色。
恰好黎姝觉得仰着头比较累,对着那双眸子也十分压力,便低下了头来,琢磨半响,摇了摇头道“不愿意。”
她是认真回答他的,毕竟没有谁会喜欢被拘束,特别是她,那种感觉,她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了。
唉果然还是得离开了吗不过现在夙桃这臭狐狸在的话,短时间倒是可以去投奔他,想想当年她们一狐一鱼闯江湖的事,还真是有些小怀念。
心下意动,对着苏言止便哪哪都好说了,反正呆不久了。
“但你放心,我知道这次是我做的不对,绝对没有以后了。”以后就溜了,谁还待在这。
一边跪着,一边举起小手手做保证。
如此果断。
苏言止沉默地看着她,沉吟片刻,开口问她“真的知道错了”
“真的知道错了。”小脑袋点的非常真诚。
“那回屋去抄五百遍道德经,三百遍易经,两百遍皇帝内经,一百遍阴阳八卦,再把学的术法,功课,都复习一遍,可好”
“不”
一个眼神对上,瞧见了他右手不知何时出现的戒尺,如此认真。
小眼神飘忽回来,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斗败地低下头,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好。”
“可是一天晚上抄不完,要不少”
“明日继续抄。”
“哦。”
“抄完之后还要有自己的见解,我会审查。”
“啊”拉长的调调,跟焉了吧唧的黄花菜似的。
这出去见个死狐狸代价也太大了吧,早知道就不见他了。
苏言止一个眼神又刺过来“怎么,嫌多还是你想不带脑子地抄写”
被那冰冷冷的视线一瞅,黎姝立马没脾气了,连连摆手道“没,没有,我肯定带脑子,带脑子。”嗯好像哪里不对
但她还没想通哪里不对,面前的人便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明白就好,早些睡吧。”
早些睡吧
早些睡吧
让我抄嗯,多少来着
扳着手指数了数。
让我抄十一遍,不对,相当于十一本书,还让我早点睡,确定不是在讽刺
啊啊啊,我当初是造了什么孽我会想到死皮赖脸留在这臭道士身边,肯定是脑子有坑。
抬起小拳头砸了砸脑袋,笃定地哼唧起来。
肯定有坑。
而回到自己所在厢房内的苏言止在反手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眼神便突然变得非常凌厉起来,右手迅速结印压向心口的位置,一声闷哼,闭上双眼盘坐在地上,继续结印。
淡淡的蓝光在指尖结成一个个小阵,不久后,一缕黑烟从胸口的地方逃窜似地冲出来,却被苏言止设下的结界撞回。
一团光晕笼罩其上,将之困在手掌间,而睁开眼的苏言止浑身的气度越发光华,眼底少了一丝深暗,多了几分清明,还有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