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宋华年带着他坐到了路边的石凳上。
天渐渐黑了下来,风中带了一丝凉意,宋华年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宋词见状,脱下了外面的衬衣披在她身上,又扭头拿纸抹去脸上的泪珠。
宋华年看见他身上只剩一个白T问道:“你给我了,不冷吗?”
“啊?”宋词吸了一下鼻子:“我没事,你穿着吧,最近秋雨特别多,容易感冒。”他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眼圈还是红红的。
宋华年伸手将他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的黑色东西抹去,宋词就看着她,四目相对。她想把手拿走的的时候,宋词快速摁住:“你还是...放在这里吧。”
宋华年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缓了一会儿噗嗤一笑:“好,我不放开。”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有着的只是心疼:“你呀,坏的让人心疼。”
明明那么坏,却在父亲面前乖巧无比,宁可站在那里挨打,也不会反驳一下,应了那句“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
宋词晃了晃脑袋,往左边一歪,靠在了宋华年的肩膀上:“我好累啊,让我休息一会儿吧。”说着,闭上了眼睛。
他平稳的呼吸有节奏的传入到宋华年的耳朵中,听着他的呼吸声,倒也有了一些心安,没有了烦躁。看着路上来来回回的行人,迈着匆忙的脚步,或是下班,或是去聚餐。
就在这繁忙的节奏中,身旁坐着喜欢的人,她给你的安全能够放心的睡去。
多么想,这一刻,是一生。
“宋词。”宋华年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白色帆布鞋,声音糯糯的问:“你和你爸爸的关系,一直都这样坏吗?”
宋天林今天的举动,让她着实吃了一惊。自己从小在家里就是最高待遇,别说没有被父母不讲理的打过,就是上场打仗,舞刀弄枪,在军事上占着重要地位,提起来就让别人闻风丧胆的爷爷也不愿意吼她一句。
而宋词的父亲,在根本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直接伸手打了他。那少年平时有骄傲,那一刻就变得有多弱小,弱小到根本没有反抗。
他睁开凤眼,眼神有些空洞:“之前还好,妈妈还在。他虽然不常在家,但是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带喜欢的玩具,也会和妈妈很好很好。后来,我和他的关系一直很僵硬,因为我妈妈去世了。就像你今天看到的那样,他带着唐斯年和他的妈妈来到我家,所以今天上课的时候,唐斯年会说他是我弟弟。”
“那...你妈妈是怎么去世的?”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胡话,说完之后突然就后悔了:“抱歉...我不该问的...对不起。”
她忽然害怕,害怕伤害一个孩子柔软的内心。那天生对母亲的依赖和呆在母亲身旁的安心,都是人求之不得宝物。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是棵草。”
宋词这棵草,算是栽到了宋华年的手里。
他坐正身子,摇了摇头:“如果是你的话,没事。”
“我记忆中,母亲是一个喜爱穿旗袍的有才艺的温柔女子。她向来说话软弱,温柔无比,弹得一手好古筝。周末没事就会坐在琴前,弹上一两曲。她一颦一笑,无不体现江南女子的美。听外婆说,当年我母亲要嫁给父亲的时候,家里的人嫌我爸没本事,怎么都不愿意。我妈却为了他,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跟着我爸去北漂,后来有了我才会江南创业,算是站住了脚。”
宋词提起母亲,眉眼竟是温柔。那该是一个怎样的母亲,让孩子提起来都是笑意。
“爸爸的事业越做越大,他的本事越来越大。开始有了别的女人,母亲一直忍着忍着。直到有一天,我刚回到家,亲眼看着她从楼梯上摔下来,躺在了血泊中。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法医诊断为是意外伤亡,说是我母亲失足从楼梯上摔下来。可是......”
宋词扭头,声音无力,宋华年只看着他颤抖着的嘴唇,才看明白了那一句话。
“可是,我看见宋天林站在楼梯上面,嘴角还带着笑。”
他自嘲的哼了一声:“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警察,医生,甚至是法医。但是没有一个信任我,他们觉得我在说胡话,甚至找来了心理医生说是我心理有问题。因为警察调查出来的结果是宋天林当天没有回家,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我母亲,只有我一个目击证人,不作数。那年,我上初三。真的,好累。”
宋华年本来很平静,听下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慢慢地握成拳。她无法想象,初三的宋词是什么样子。他是否有着现在的暴脾气、看谁都不顺眼的目光或是该有多可爱,笑容有多灿烂,眼里充满了光。
初三那样重要的阶段,亲眼看着母亲去世的过程。那样小的年龄,被周围的人一次次的质疑。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想要说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哑口无言,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因为这件事我不知道和他吵了多少架,每一次都吵到打起来,看着碎的一地的玻璃,无能为力。”宋词的眼神有些恐怖,多了一些惶恐:“你现在是多么想把他送到警局里面,让他自己承认是他把我妈推下去的,让他尝尝蹲牢房的滋味。”
他忽然软瘫在椅背上:“可是,如果他走了,我就没有一个亲人了。孤儿,多么可笑的一个词。”
他怎么不会伤心,怎么会愿意眼巴巴的宋天林花天酒地,看着唐斯年和他母亲搬到家里。他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孤儿,不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幸福的家。即使母亲已经去世,即使,知道是宋天林害死了他母亲。
他忍,他能容忍。为了自己,也为了宋天林。
做一个律师。
这是,宋华年听了宋词的故事之后,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