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俺就看在你们孤儿寡母的份上让你,这钱,给你了!”村长咬咬牙,肉疼那五钱银子,就凭他们王家这穷样,也配有五钱银子?不过说破大天也只能最多有五钱了。
老话讲,狗肚子盛不了四两油,就是有金山从天上砸下来,砸到清水村,也轮不到他们王家孤儿寡母的去挖。
凌罗听闻此话,也十分干脆的撕碎了婚约字据,撕的时候望了一眼正扣裆的三狗子,随即又加快了撕婚约的速度。
见凌罗将婚约撕毁,冯兰双眼一黑,脚下一软,险险晕厥。感情凌罗跟她要婚约是为了撕毁,不是要央求村长?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会将婚约拿出来啊!如是就因为这一遭二五日后嫁不出去,她如何有脸面对王家的列祖列宗哟!
“既然如此,那你们家欠俺的五钱银子就不用还了!”村长凶巴巴的皱着脸,喝道。
“也好,这样就算相抵了,不过欠条呢,拿来。”凌罗朝着村长伸出了手。
看他也不像不打欠条的样子。
“没带!”村长一闭眼,横着鼻子歪着嘴道。
“欠条?爹,你不是天天揣在身上吗?”一旁的三狗子听闻此话十分应景的答道,还不忘顺手从村长的怀里掏出了欠条。
“你个败家子!”村长见欠条被三狗子从怀里掏出来,心一抽抽,一烟袋锅子打在三狗子的后脖颈子上,狠狠咒骂。
要不是三狗子将欠条拿出来,他还打算过些日子拿着欠条再来讨债。
凌罗一把夺下欠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是自己的那张后,将欠条也撕了个粉碎。
“好啦没你们事了。”凌罗拍拍手,做出请的姿势道“送客!”
村长气歪了鼻子,只颤抖着手指着凌罗的鼻子骂道“有你们后悔的时候!有你们跪下求着嫁给三狗子做小的时候,到时候可别说,俺没给过你机会。”言罢,一背手,将烟袋揣进裤腰,拽起正冲着凌罗淌口水的三狗子就跨出了门槛。
“爹,她俊!俺要!”三狗子被村长不情不愿的拽着走,还不忘回身指着凌罗耍赖道。
“要你娘个腿,跟爹走!”村长见一只手拉不动三狗子,伸出双手卯足劲的拖拽着三狗子朝外走。
那三狗子的蓝布新褂子都被村长拽歪了,头还转着面对凌罗,依依不舍的盯着瞅。
该说不说,这村里还就这个二逼青年算是识货,能看出她凌罗的好,凌罗心下一颤,望着三狗子湛蓝的背影,颇为感动。
村民们见热闹看完了,便也都扫兴的四散去,原本以为能看到孤儿寡母的抱头痛哭,跪地恳求的画面呢,结果却看到凌罗摆了老村长一道,这简直是,令人不快。
“这老王家,日子穷就算了,出了个闺女还这么没脸没皮!”李三嫂子挎着筐,一边搓着玉米,一边嘟囔着。
“就是啊,到时候人家一说起咱们清水村有这么个不要脸的女娃子,其他村的闺女,还敢嫁来?原本就穷不好娶媳妇,这一遭更毁了!”王二有家婆娘更加夸张的拧了拧鼻子,似乎凌罗退婚这事可是煞事,给整个清水村都蒙了羞,缺了德。
几个老娘们一边往外走一边毫不避讳的大声嚷嚷,叫弟弟妹妹听了,顿时发怒。
两个小玩意的脾气再也忍不住,加之凌罗刚才的一番表现叫二人更加有了撑腰眼子的人,竟然不顾冯兰的劝阻,奔出门口,挥着烧火棍一边追一边骂“不想死的就都滚!别说王家没有男人!敢欺负我姐,我王二六合命弄死你们!”
妹妹二七嘴不快,只挥着手上的树枝带着奶声奶气冲着人群喊“对!”
弟弟脾气暴躁,但平日都是隐忍不发,是个炸弹型人格,不惹则好,若是谁惹,就炸谁。
人群一见王二六冲出来了,顿时互相交接个眼神识相的闭了嘴,大家都是好事的婆娘,但谁又不敢惹事,否则就因为嘴碎被半大小子骂了,最后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索性就都不敢再八卦。
尤其是王二有的婆娘,她一听王二六大喝,扭着腚嗖嗖的往家里跑,头都不敢回。
走在当院正中的王二有一见媳妇撅着腚往屋里钻,就知道她又嘴欠,得罪了王家小子,于是隔着泥墙朝着二六瞪了一眼,随手摔上了大门。
自己的婆娘被个半大小子追杀,他一个男人的脸上是不光彩的,可他战斗力颇弱,他也不敢贸然去下二六手里的刀,所以只得先撤。
不过日子还长,这小子早晚他王二有都要收拾了。
至于王二有的婆娘,我们称她为——田氏,为什么她如此惧怕王二六?因为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都是有前因后果的。
而其他人,见村里的大嗓门——王二有的婆娘田氏都不敢说话了,一个个也都没了话,各回家去了,还有许多活计等着做呢,谁家也不能光靠八卦度日。
事情办完了,婚也退了,既来之则安之,那就想着好好生活吧。
只是不知道如今这家子一共欠下多少钱饥荒,能不能还得起。
此刻冯兰正失神落魄的坐在炕旮旯,红肿着眼睛盯着眼前的凌罗看,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这有着爽利劲头的闺女,是她那胆小沉静的闺女二五。
弟弟与妹妹见人群走了,也都进了门,插上门,默默低着头站在凌罗的一左一右不讲话。
两个孩子年纪小,还不是很明白被退婚的重要性,但他俩只懂,娘哭了,就是头等大事,那一定是天要塌了。记得去年秋天割猪草回来,娘也是这么坐在炕沿上,一边纳鞋底,一边失声痛哭,那时候二人才知道,爹没了。
妹妹还小,去年爹没的时候,才只三岁,只懵懂的用袖口擦着脑门上的汗泥,跌跌撞撞的将背篓里的猪草一小把一小把的扔进猪圈后,才抬头问二六“爹没了是啥意思?”
二六红着眼眶没说话,却见邻居王二有家的田氏坐在大门口哼着小曲摘着韭菜,瞥着嘴似笑非笑道“就是说你爹死啦,你娘做寡妇啦,你没爹啦!”
还是弟弟二六拾起割猪草的刀子就要砍了田氏的大腿,这才叫其吓得翻墙就连滚带爬的奔进了家门,韭菜都没收拾,锁上了屋头,闭上了窗户,一直到黄昏也没敢再露面。
田氏之所以惧怕弟弟,只因为那还是个孩子,孩子下手又没轻没重,万一真的举刀砍了她的大腿,她就算叫王家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她的一条腿啊。所以田氏虽嘴贱,但脑子不傻,她最能分清轻重。
回到此时,弟妹二人打小就懂,娘一般有了大事才哭,自爹死后,这是第一次哭。
“那婚约撕了容易,日后你嫁人……哎……”冯兰带着哭音又流下了眼泪,一个人垂头坐在炕沿上低声啜泣“日后谁敢要你?”
在冯兰的思想里,一个大姑娘被退婚还不算最丢人,若是自己个提出退婚,把人家男方退了,那才是丢人。且凌罗还将婚约当着村里人的面撕毁,这泼辣的模样被传出去,正经人家谁敢要?
凡间可是很注重女子德行的,女子丑没关系,傻没关系,甚至残疾都没关系,只要别穷别泼就都能做好媳妇。
穷,就说明娶了个无底洞,媳妇会无时无刻的想要贴补娘家,今天偷偷往家拿把米,明天偷偷往家拿碗面,这日子一长,婆家还过不过了?
泼,就说明娶了个阎王爷,媳妇要是终日撒泼吵架,不心疼也不帮助男人好好做个贤妻良母,这男人在外啥啥都干不顺当,日子久了,闹得妻离子散,公婆与妯娌之间的关系处理不好,叫男人陷在水深火热里度日,严重的还导致家破人亡,不是阎王爷是什么?
偏偏凌罗刚一下凡,就将两点都占全。日后要是还想嫁人,哈哈,嫁个六啊。
冯兰更是比凌罗明白这一点。
村里肯定是没人要了,估计被传出去,邻村的也没人要了,难道好好的大闺女就要老在家里一辈子等死?
祖坟不正啊。
凌罗见冯兰一蹶不振,苦笑着摇摇头,要一时半会改变冯兰已经固化的思想是不可能的,她只能蹲下来细心安慰“娘,别怕,日后我们有钱了就走出村子,不在村里挑婆家。闺女我肯定找一大群英明神武的女婿回来给你挑选,咱不能叫人家看不起,既然人家退婚了,我们不能就这么甘心接受着,人要有骨气。”
她好不容易来了凡界一趟,无论如何,要好好看着凡间才是啊,怎么能就困在小山村里一辈子,连凡界的大好山河繁华都市都没见过,这不妥也不甘心。
凌罗又怕人微言轻无法说服冯氏,于是又笑道“不然叫爹在九泉之下看到也丢脸。是那村长毁约在先,爹要是看到,也会明白遇人不淑,并非我刁钻泼辣。这样的人家如是叫我嫁去,也得成日受尽委屈,而他早不来退婚,晚不来退婚,偏偏正逢家家户户还未去做活,都在家中的时候来退,这不显而易见要磕碜磕碜我们吗?如是我们还要自怨自艾,受尽他的羞辱,你看那起子趴在窗户上看热闹的小人们,不得乐坏了,日后我们出门去,他们也会在后面戳着脊梁骨笑话我们孤儿寡母,提不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