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冉替代了那惨死的奸细，每日所做之事不过是从喂马变成了喂将军，连小心仔细一些也不用，将军是不羁之人，从来不拘泥小节

整日做些伺候将军更衣洗漱端茶递水、饭点时张罗将军吃饭之类的简单之事，也不必操练，别人只当她一步登天，只有忽而作痛的手臂提醒她，她与死擦肩而过多少次

将军休息处离办公营帐几步，不大不小，旁边依附一个小帐子，特地隔出来给将军的侍从住，虽有打点杂事的下人，于一品官言营地条件确实艰苦，对于想要加官进爵来营地镀金、企图开阔仕途的人而言，忍一忍就罢了，可济苍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这套还真搞不懂！

她与另外一个侍从轮流守着夜，夜间将军常常会挑灯独自研究兵法

赵冉怕黑，何况一个人在帐外，眼里的空白全由想象填满，她手里可死过不少无辜之人，比起空荡荡的黑夜和想象中的孤魂野鬼，大将军显得面目可亲，她快被恐惧折磨疯了，隔着帐子，试探性开口问

“……将军！？”

“说！”

“咳……没事……”

“将军……”

“说！”

“我……可以进去吗？”

“……”

“将军？”

“进来吧！”

济苍正是百忙之中，相对无言，赵冉站在帐内好一会儿，不敢活动腿都麻了

她动了动，壮着胆子给济苍添茶，济苍也不管茶已经凉透，一口喝下，看样子研究兵法已经入了迷，随便端什么给他，只要渴了一样能喝下去

“……将军？那个！”

济苍被频频打扰，冷眼看着赵冉

“咳！……那个，我……”

“坐！”

“嘿嘿，多谢将军”

“将……”

“当心你的舌头！”

“噢，好，好，小的这就闭嘴！闭嘴”

赵冉乖乖闭嘴，坐在小扎上迷迷糊糊时，济苍书本看罢，踢了踢脚下已经睁不开眼的混小子，真是胆小如鼠！

“可以滚了”

赵冉一个激灵屁滚尿流

隔了一天又是赵冉守夜，这次她说什么也不敢进去，她在帐外来回换脚挪动重心，一会磨地蹭地，一会哈欠连天

直烦的济苍眼花缭乱，想把外面的人摁死

“进来！”

“……小的不敢”

“进来！”

……

“是，将”

“闭嘴，坐下！”

“是”

……

“将军？你看的什么书啊？”

“……”

“将军，你有吃过败仗吗？”

“……”

济苍只当赵冉是只苍蝇

此刻他正看到书中不合理之处，哼！号称是军事大家封笔之作？！不过是纸上谈兵之辈！只怕迎和的是些从未上过战场的狂妄之人，也不知底下的人是怎么挑选书本的！无知！

他松了松精神，看到小扎上的活人赵冉，一时无聊居然主动抛出话题

“我问你，若是兵力敌强我弱，你被追赶至山头，与敌人之间有一凶猛的江流之隔，你为一军统帅，该当如何？”

赵冉来了精神，虽然只是济苍一时逗闷，她也颇为认真

“我会保存兵力食粮，绝不做背水一战这样的蠢事，化劣势为优势，通树为堡，挖甬道为衣，以江水为壕，假意做困兽之斗，引诱敌人发动攻势，我方应该以游击战术取胜，江水既然凶猛，敌人一次上山的人数就会受到限制，在江水里无疑是活生生的靶子！我的人都在暗处，就算敌人侥幸上山了也走不远”

“……小的班门弄斧了！”

“你说的不错！”

“再问你一个”

赵冉凝神

“为何杀了七营副尉？”

赵冉还沉浸在认真思考的氛围中，差点脱口而出，猛的反应过来！背后冷汗直流！大将军怎么知道的，又是试探？

“小的……”

“不要矢口否认，我不是问你杀了吗！是问你为何！我知道是你，你杀奸细的刀是死了的副尉身上取下的，奸细身上的伤口与副尉身上的一般无二”

“……小的百口莫辩了，那李副尉他该死！说来难以启齿，屡次三番想要侵犯我，我也不是他迫害的头一个，我本来想着他约男子私会必定会劝退营地值夜的人，我用有敌方标识的刀将他杀害，想的是……”

“没想到弄巧成拙了！惭愧”

“你杀害上级，可是杀头的大罪！”

“我已逍遥法外多日，很知足了，将军要杀要剐随意”

“我要杀你，你不会带上我一起？上次可也口出狂言，说本帅该死来着！”

“将军，小的一时昏了头脑，以十个小的之力也损不了将军一根毫毛”

“哼！谄媚！少在这卖弄可怜了，我不会杀你，你的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赵冉安分埋头，对济苍的敬畏之心更甚

济苍驭人之术里向来有紧有松，他又换了一本看起来

“再问你，若是你方行军路上偶遇大雾，突然敌军袭击，你当如何？”

赵冉略微思索一阵

“撤退，脚底抹油，能撤多快就撤多快！”

“胡扯！看来我是过于看好你了！认真答！”

“若是有大雾，敌军又早早埋伏，应该也看不见什么，只能依靠地势判断，大包围圈动身要靠近我军恐怕还要一会，不可能没有响，我会利用这一机会，若是我方地势高，我会让将士们下马匍匐，马儿跑去敌方，混淆视听，让他们失去先机，若是我方在低洼处，我会点狼烟掩护然后……撤退！”

“说了等于没说！”

“那依将军有何高见？”

“过几日你就会知道了！”

“……”赵冉腹诽故弄玄虚

“那个什么副尉的差就由你补上吧，你与那群溃兵本是一个路数，一起自生自灭吧！”

“滚吧！我要休息了”

赵冉喜不自胜

“是，小的这就滚！”

他们确实是衰兵，跟着前任大将军只打过败仗，济苍是大人物，他的精锐也高高在上，他们怎么会知道底下匍匐之人的苟延残喘中也有期翼，没有期待之人是活不下去的，她侥幸见了大人物，也因此又与其口中溃兵趴回同一战壕，也不知未来如何

不过她可是将军钦点之人，起码再不会有人欺负她和锅子勺子了

她回了自己的地盘，躺在床上默默消化，自己已经是八品了！真是恍然如梦！不禁回想这些天谨小慎微的细节

一连几回热脸贴冷屁股相处下来，她发现大将军也没什么不同，都是要吃饭喝水的人，只不过样子好看些，身形流畅些，脑子好使些，本事强了些，其它的还不都一样，不过她想了想，若是把侵犯她的人换成大将军这样的，好像又不一样了

赵冉挠头，哪不一样呢？

啊啊啊！将军怎么可能啊！想什么呢！睡觉！明日回营给他们一个惊喜！

也不知道勺子有没有想她，锅子那怂包肯定日日提心吊胆

赵冉想着想着也慢慢睡了过去，一向夜里害怕的她，很少能噙着笑意睡去

虽然嘴里常常念叨要摆脱炮灰一流，但是她心底已经把他们当做一个整体！济苍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是一路人，每日都在垂死挣扎，做困兽之斗罢了，但绝不放弃，在战场上他们最擅长的是活着，他们也是有信仰之人，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