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业急匆匆回了自己府邸,这一路上他心潮澎湃,骨子里的蒙昧和狡诈在他脑中嗷嗷直叫,心中已然有了谋划
赵冉虽然把控钱财,但不能伸手问朝廷要钱,而尹品安可以,他在贵族世家之中颇能周旋,是陛下身边一条老狗了,这点面子还是能撑开的
何况耒小公子于他言必然重过钱财,于赵冉就未必了
那尤世子不知安的什么心,既然选了最好走的路,路平坦又如何?拦路虎可凶悍着呢!
他想到这里,感慨正中下怀!居然忍不住笑开了,即便还没瓜熟蒂落也已经闻到香气了
他回府过不久便有诡事发生,一个小厮无端端暴毙,白业说可能是害了疫病,要下人把尸体拖去岛外再烧
白业府上不常有下人暴毙,却每每要拖尸体去岛外
而那边尤世子隔天便让心腹给赵冉和尹品安分别送了新鲜瓜果
赵冉回礼,送了好些介北带来的干货
环岛的海水一反常态,不见波涛汹涌只暗潮涌动
没几天到了耒小公子要回程的日子,最好走的路是陆路,也就是军队来时走的那条,不必坐船,且有尹品安早早请当地人看好大晴的天,当日果然万里无云
浩浩荡荡,有半个都队的人随耒小公子同行,护送到中原,赵冉也在其中,她不可能把没有功夫的活人丢进狼窝,让耒小公子死可不在计划之内
何况她不在营区,白业才好痛快些原形毕露,尤世子这条暗线已经安排的通畅,她了无后顾之忧
这厢尹品安一面劳心劳神,一面拿出自己的私银打点,白业在一旁叨叨的安慰,实则敷敷衍衍,且笑里已经露出得逞的得意,尹品安果然看中长公主殿下家的公子哥!
赵冉站在不起眼的地方看着他那张老实的脸,不禁出了冷汗,如果没有尤凌轩提醒,她会不会被蒙混过去,会不会被算计,会不会被打回原形,还是个炮灰,永远回不了都城
不过还好,没有如果
这个懒惰阴险的老官,已经被她牵住了鼻子,正一点一点绽出大尾巴来
届时一切水落石出,白业百口莫辩之时,尹品安非要把这只朝廷养的白眼狼生吞活剥了不可
耒小公子好容易从尹品安逼逼叨叨的嘴下脱身,在乱马和一众兵卒之中一眼找到赵冉
靠近之后瞥到赵冉眼中锐利的精光,顺着目光定格看去,是胡子乱颤的白业,他努力压住的不安又汹涌起来,不住拍拍赵冉的肩膀
“赵冉!路上真的……真的会有贼吗?”
赵冉这才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嗯,怕了!?怕了也没办法!放心,贼窝里我会跟你同进同出”
耒小公子凝重地看了看赵冉的身量,什么也没说,黑着脸先一步上了马车
明明比他还不堪一击,瞎凑什么热闹!
赵冉摇了摇头苦笑一下,也跟上
她也是在赌,赌那些与白业串通一气的贼还没烂透,赌朝廷在他们心中或许还残存一丝威慑力
他们这队人马只要熬过钱财交易之后,便可以自行冲出贼窝,虽然贼窝的人几乎是他们的五倍,机会渺茫,不过半个都队里有半数是尤世子执意安插的高手
她观察过这些人,功夫如何不详,不过应该是非常专业的打手,最知道人身上的要害
这些人赵冉也没理由拒绝,只有她解决了白业,平南王才能重见天日,谋合作便是要谋事半功倍,谋双管齐下,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只希望能借岛外的贼浮出水面,一劳永逸把白业打压下去
勾结匪贼与贪官银不同轻重,不过两罪并罚必是死罪
赵冉与耒小公子在马车里相对无言,两人都忧心忡忡
耒小公子怕的是那些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出来
赵冉只怕那些贼人不来!
掐指算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车队已经走了两天,正是昏天暗地要休息时,途径一个客栈,赶车的士卒报备
“将军!有店子!”
赵冉探头细细打量,这荒无人烟的地界有如此体面的驿店,好过沙漠中的绿洲
让人哪怕没有需求也好有一住的冲动
赵冉了然,这便是尤世子指出一定要小住的黑店,她拍醒耒小公子,示意此行终了
他们上百号人过于醒目,赵冉让那些士卒围着店自行休息,她挑了些尤世子的人跟着随耒小公子一起入了院子
一行人且进门便有热情的店小二招呼,招呼人的动作倒是熟练,可肩膀上搭着的毛巾干净干爽,手上的厚茧子不是在指肚子上反而在虎口,好好的店小二不端盘子还颠锅掌勺不成!
只怕干的是刀口舔血的勾当
赵冉大刺刺打量一圈,兀自坐下,摆出豪气的派头
“上些热乎的吃食!不挑吃什么得够我们这些人的分量,你这有多少空房都给我们开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开始放松起来,里里外外被他们的人堆满
耒小公子多少有些紧张,挨着赵冉坐下,不禁拘谨局限,赵冉给他添茶,这空当摇了摇头
心想还好她跟着来了,当下说些信息明确的话抛给那老练的小二
“耒公子莫慌!真到了介北你必然狼狈,届时你父亲母亲都狠不下心怪罪你了,先喝口水润润喉!”
耒小公子看清赵冉眼色后握住茶杯,猛灌一口,赵冉老神在在拍了拍他的手背,也喝了一口茶水
再一回头,小二已经没了影子,院子外倒响起吆喝,他拎着水坛子,招呼大家喝起水来
至于这水里加了什么料不言而喻
茶水落肚只一小会耒小公子感觉不妙,猛的捏住赵冉的手腕,眼神已经迷离虚晃,摇头晃脑的挣扎
赵冉再一看旁桌的兄弟,也不外乎是这个反应,她忙不迭摁住耒小公子的头一起趴在桌子上
那小二看着眼前昏迷趴下的一大片人马,一一扒弄了几个,确定没有意外后坐在一边磕起了瓜子,从容等着人来瓮中捉鳖
此时此刻赵冉更确定自己已经不受一般的毒所侵扰,她尤其清醒
小二饱含节奏的磕皮吐皮声渐渐被马蹄声覆盖,策马那些人躁乱地叫嚣着围住黑店,一时间纷纷扬扬的尘土漫进内室,小二呛出了几声咳嗽,把掌心的瓜子一股脑撒开,嘚不嘚出去迎人,亮着嗓门打断其他匪贼的乱叫
“爷!这些人都药倒了!里头左儿数第三桌,就是那将军跟少爷!千真万确!这些模子人数不少,咱得紧滑!”
那被称为爷的便是土匪头头,他心情明媚,登时从马上下来,拍了拍上托小二的肩膀赞一声
“好吧哒!”
他们极少有机会明目张胆的白日行走,这一回要是成了能小半年不用再走动,他站在内室数了数人头,微微点了点头,对着外面手一挥,让其他弟兄抬人装麻袋
那小二帮着忙活,且问一句
“爷,外面的人插了吗?”
“不费那功夫!不用”
外面的普通士卒他不放在眼里,放了一马,那土匪头头亲自把耒小公子披挂在自己的马匹上,真指望着这一路上能摇出钱来呢
赵冉终于舒了一大口气!目前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白业果然透露了他们的行踪,不管他如何谨慎,藏的再深,他所图都是钱财,届时他与这贼分赃之后,不论如何都要把朝廷的银子洗干净再揣回兜里
以往白业贪污公款几乎无迹可寻,没人犯得着举报他的恶行,他在边军中的腐败是从上至下的,他手底下的人无一不得好处,受苦受难的唯有百姓
必须要有完备的证据才能一举将他拿下
只要能抓他洗钱的现行,便可定他与匪贼勾结的重罪,他手底下的人必然也要踩上一脚以求自保,他白业很快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况且平南王的事情还一直是个谜,只有白业山倒才能水落石出,哼!野鸡闷头钻,哪能上天王山
这些粗野的匪贼,听他们口中的黑话暗语便知道来头不小,分明是在介北江湖客胡子口中行走流传,这些人何以熟悉运用!?
莫不是就是那白业招来的!?
赵冉是假晕,在马上一颠颠的简直要真晕过去了
这马儿踏过不少路都是在费劲爬坡,看来贼窝位置险要,是易守难攻的山头,赵冉抽了抽手臂把尤世子给的粉末从袖管里滑下去,就着马儿奔腾扬起的尘土细细落下
到了山脚下,马儿不能在密林里穿越,匪贼把马儿留下,有喽啰牵着走,且把他们这些肉票扛在肩上,赵冉在透过粗麻袋的缝隙打量情况
一路进了深山,沙地渐渐变成红土,成片的大叶树木遮天蔽日,榕树首当其冲,倒有一丝与中原之貌杂糅的意思
还真是叫他们发现了个妙地,这匪贼的大柜或许是个细心之人,赵冉想必须要小心应对才行
不怕匪贼剽悍,就怕他们既剽悍又有脑子
这些人惯于在林子里谋食,敏捷利落,很快到了寨子
一隅野性非凡之地,零零落落的木头并着凿山石辟开的山洞,数目众多,紧密的联系成一个群落,留寨的有女人孩子,有其他匪贼,皆举着火把酒肉恭候多时
一个个成章法地欢呼吆喝着,一时间在寨子旷地上风光无限的大柜、四梁满面光彩,把肩上的麻袋一丢,横跨地上的肉票几步至自家婆娘身边,端起酒肉牛饮海吞
载子中的气氛已经到了至高至沸腾的点,这时二当家的在大家伙面前靠近早早备好的猪头,狂肆大笑着一刀削下猪舌,一把甩进喽啰捧住的盒子里
大柜热血沸腾,口干舌燥,仿佛万两白银已经到手,他狠狠捏住手中婆娘的脸颊,张大嘴嘬怼起来,虽然歪着脸,但目不斜视盯着旷地上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