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苍把赵冉扶到床边,把灯吹灭后,翻墙回去了,两人不但府邸只有一墙之隔,在府中住的院子也是
显然这边一动一响,济苍马上就能听见
他轻飘飘的来,又轻飘飘的走,留下赵冉坐在床沿上不能动弹,只因蹙着眉,要细细吞咽济苍的话
济苍说
“你可以认弟弟,我就不能?我从来没拿你当什么下属,在心里一厢情愿当你是弟弟,这个意思如何?”
弟弟!弟弟!?弟弟……
这该死的弟弟,没由来叫赵冉好郁闷
这么多人事已非的画面中,济苍一直拿她当弟弟!?
原本弄清楚了也算是了却一桩心结,何况也不是奇奇怪怪到她没有能力把握的结果
可赵冉并不觉得心情就因此美妙起来了,若是夜间能飘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反倒衬她心境
第二天一早,赵冉昨夜睡得不好,死赖着不起床
明明知道该是起来忙碌的时辰了,也没有动作,春日里朦朦胧胧,真的非常好睡,昨夜居然也真的下了雨,不是幻觉,此刻又冷又潮,哪都不如被窝舒服
她府上门下督跑来提醒,说即日起应该去校场与彪骑大将军一起办公,这样两位大将军之间凡事好商量
赵冉把被子攥紧,遣管家去告假!腿伤!
济苍不多说什么,让管家转告赵冉,好好休息晚些再去看她
他昨夜逗完赵冉心情大好,回了自己那,找来煅狼
煅狼说了许多,不外乎是一些经营情场多年的谶言
他说,女子容易羞怯,面对瞩意的男子多半是口是心非,虚虚实实,更甚患得患失有失偏颇,旁观者通常要看的抓心挠肺
女子麻烦之处在这,可爱之处也在这
这时候一退一进万万要把握好尺度,这世间摆在女子面前的路常常曲折,叫她们心里也百转千回起来,尚且要讨其欢心时出了错,踏出了底线,便会永远失去这份欢心
济苍不齿,煅狼将女子琢磨的透彻,只是为了讨这份欢心,再践踏它
但也觉得煅狼琢磨的不差,对他来说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
赵冉一方面阴险狡猾,一方面又干净纯粹
这使她能明辨是非,做好的圈套她是不会跳的
但又凡事对人不对事,哪怕真把玩笑当真,把他当作什么见鬼的兄长,也能看见赵冉温暖的可贵之处
总之在真心诚意上不能糊弄,否则她就要拿阴险狡猾的那面对他
这便是不能出错的地方
他压制住想要急功近利的冲动,越是喜欢的不得了,越求稳妥才是上策
赵冉起身准备去校场时,已经是日跌后
半路上居然叫长公主身边的婆子截了去处,那嬷嬷原是先去了校场,没见着人,正要去怀化大将军府上,没成想半路还叫她遇上了,她喜出望外,颇自来熟,遥遥叫住赵冉
“赵大将军留步!赵大将军留步”
赵冉在马车里听见,诧异,让人停下,暗道什么人这样有眼色,尚没露面也能认出她?她扯开车帘一看,一个婆子奔着她来
那婆子快步到了马车小窗前,三言两语交代清楚
原来是长公主殿下身边人,难怪对这朝中品阶所用的官家物什如此熟悉
赵冉不好下长公主的面子,点了点头落下帘子,让车跟着那婆子走了
婆子说,长公主殿下要对她表谢意,谢她包容耒小公子、自贼窝救耒小公子一事
赵冉想不到,这回倒是光明正大进了耒丞相府,还是贵客!呵,真是造化弄人
丞相府内规规整整,看不出阴暗之处,上次绑她的屋子藏在深处,除了人,府邸亦不可貌相啊
前厅处,耒大公子居然迎面出来,他本来也是为了避开赵冉,这下两人既然打了照面免不了寒暄
“赵大将军好,不巧本官还有事,不能招待,将军见谅!改日必携家祥登门道谢”
“同知大人客气,本将军不敢当,万万不好误了大人的事!”
客套罢,耒大公子先作揖
“那本官先告辞了,赵将军自便”
赵冉也行官礼
“大人万事胜意”
两人虽面上还能客气下,心里都觉得晦气,见到对方好比吃了苍蝇,匆匆说完不痛不痒的话,赶紧分道扬镳了
入了正厅,赵冉方才知道,原来长公主殿下不仅仅请了她一个,还有尤凌轩,按说不足为奇,尤凌轩救耒小公子出的力占大头,可她还是不住回望刚刚出去的耒大公子
赵冉愣神这时候,请人来的主人家看见赵冉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长公主忙不迭招呼人扶赵冉坐下
“唉!本宫真是糊涂,老也挑不对时候!赵大将军这腿脚……”
赵冉头一回见长公主,暗道这妇人真是保养得当,已经生育三子,还是如此光彩照人,面容又沉淀许多温和亲切,她实在生不出不忿,且坐且说
“无碍,劳长公主殿下问候,皮肉伤罢了”
接着眉毛一挑,与在坐的熟人打起招呼
“尤世子好,丞相大人好”
耒丞相这才放下遮面的茶盏,点了点头,开门见山,让人把谢礼拿了出来
长公主不满耒丞相的态度,给了他一记眼色,而后放下身段对赵冉和尤凌轩道谢
“还请两位务必要收下这点薄礼,我那小儿子实在是不懂事,给两位添了麻烦,是本宫疏于管教了,还请两位见谅”
赵冉堆着笑,摇了摇头
“长公主这是哪里的话,说起来小公子也是本将军的朋友,本将军本就责无旁贷,这礼本将军不能收”
尤凌轩也拒绝,赵冉既然提起了耒小公子,不住问一句
“怎么没见着小公子?”
长公主咳嗽一声,耒丞相面色古怪起来,对赵冉说
“本官禁了他的足,唉,分明是一样的年纪,若是他能有赵大将军一半的踏实,本官也不必这样费神了”
“惭愧,小公子大有潜力,未来可期”
“哈哈哈哈,赵大将军不必如此,唉,我的儿子我心里有数,这些礼两位还是收下吧!”
长公主也帮着腔
“是啊,收下吧”
尤凌轩状似无奈,答应下来
“那本世子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冉只好也跟着点头,心想,罢了,免得有些人欠着人情寝食难安,说
“虽受之有愧,本将军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消人情的场面终于结束,明面上皆大欢喜
赵冉出了正厅后,长公主忽而追出来叫住她问
“赵将军!尹大人他……可是真心实意要留在南蛮?身体可还利索?”
尤凌轩在一旁侧目看着赵冉,赵冉微微一笑,低头看着脚尖说
“千真万确”
出了丞相府,尤凌轩对着赵冉打哈哈
“可以啊,还算老实!”
赵冉皮笑肉不笑,抬头看了看天色,叹一口气,这个时辰也不必去什么校场了,这时尤凌轩居然老神在在进了赵冉马车
赵冉翻个大大的白眼,干脆一蹦一跳离开了
尤凌轩在车里呆了半天,反应过来,把头一探,看见赵冉艰难的背影,他赶紧下车追上去,揪住赵冉的胳膊问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是你不待见我吧!?非要霸占我的马车,叫我只能拖着伤腿行走!”
尤凌轩就着赵冉的胳膊,扶住她,赵冉挣脱这才往回跳,尤凌轩只好跟在后头虚虚托着,问赵冉
“你这腿怎么伤的?”
“不小心磕的,你上车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
赵冉停住,狐疑看他一眼,又继续跳,一口气跳到马车旁,且上车且说
“那我走了啊”
“等等!”
尤凌轩长叹一口气,还是问出口
“你……与那彪骑大将军是什么关系”
赵冉把手中车帘轻轻抛开,帘子荡下来遮住她,她说
“上下级的关系!”
尤凌轩才不信,他恼赵冉不说实话,一把把帘子打开,挥开车夫,对赵冉说
“赵冉……你尽量离他远些”
赵冉把眼睛眯起,盯着尤凌轩,看来今日耒丞相请她来,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她冷哼一声
“我看应该离你远点!看不出来尤世子是好事之徒,平白在这挑拨朝廷官员的关系!”
尤凌轩不由语重心长说
“赵冉,你可千万别被表像迷惑了!济苍此人极其复杂!难不成你也像介北那些无脑的姑娘一样迷恋他?只好男人表面!?你想跟着他一起万劫不复吗?”
赵冉听着他逼逼叨叨,心里却想,这人果然与耒丞相勾结上了!
赵冉浮起冷笑,她死不承认不就行了
“你说的这些与我何干?我说了!我与济苍只是纯粹的上下级!”
尤凌轩更迫切
“赵冉!无论如何,信我一回!”
赵冉闭眼连连摇头,不想再纠缠,口中不惜说些难听的话
“荒谬!多说无益!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尤世子赶紧回去吧!别忘了,你现在毕竟是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果然,尤凌轩听完愤然甩下车帘,转身就走,与赵冉背道而驰
回避开的车夫匆匆回来,赵冉的马车终于跑起来
一回怀化大将军府,赵冉哪怕腿脚不便也立刻翻墙去了济苍院子
大刺刺跌在原来她住的屋子后
此时济苍在院子里用饭,他立刻警觉
忙去探看,却见赵冉灰扑扑落在灌木堆里
赵冉狼狈,干干笑两下
“大将军……”
济苍把人拔出来,扶到内室椅子上坐好,叫人加碗筷
赵冉看着这熟悉的院子,感慨万千,院子里的下人不多,却全是面生的,显然叫济苍全换成了自己人
她先说
“大将军,今日午后长公主殿下邀我去耒丞相府做客!尤凌轩也在!”
济苍兀自给赵冉添好饭,摆好在她面前
“我知道,先吃饭”
赵冉也确实饿了,她点了点头,端起碗扒饭
又一想,不对啊,她是来讲正事儿的!又忙不迭把碗放下
“……大将军,恐怕那尤凌轩与耒家不谋而合,合起伙来准备祸祸您!”
济苍兀自往赵冉碗里添菜
“我知道,先填饱肚子再说”
赵冉看济苍从容不迫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坏了他胃口,当下收声,默默把碗里的饭吃完,济苍只问
“还要添吗?”
赵冉摇头,心里一阵失落,哪还想添什么饭啊!?济苍从来都是快人一步,什么都知道!恐怕尤凌轩要来介北,他早清清楚楚知道缘由,尤凌轩与耒家合作也是必然,她垂头丧气的说
“……大将军,我太无能了,实际上什么也不能为您分忧,只会添麻烦!”
济苍摸了摸赵冉低垂的脑袋
“吃饱了就好多想!谁说你无能?那劳什子世子跟你说了什么?”
赵冉面色更难看
“他说您……必要万劫不复……”
济苍对着赵冉宽慰一笑
“小人作祟罢了!”
赵冉想起什么,摇了摇头,可不止一个人这样说过!她不禁认真看着济苍
“大将军,我清楚记得,那崖底的前辈曾口口声声说您是短命鬼!”
一时间两人都面色难看起来
赵冉看济苍脸色变了,心里没底,不欲深想,忙把话题扯开
“现在那予暮樰在何处?”
“被我软禁在大将军府中”
济苍想,待予旸回朝要问个明白才行!何以来短命鬼一说!?
赵冉本来是来说正经事,莫名其妙居然还蹭了顿饭,也不知道是济苍与她口味相似,还是以前吃习惯了,赵冉觉得很合胃口
吃饱喝足后,还说了没眼色的话,她自觉自己做了错事,不住正经问济苍
“大将军准备如何对付他们?”
“暂时不对付,等他们把介北这儿淌浑了,我们才好摸鱼”
“只是我有事情要你帮忙”
赵冉忙不迭点头
“您说!”
“我手头有许多太子收官员贿赂、私自敛财的证据,你去交给国师,叫他弹劾太子!最好在陛下面前说些太子危害社稷的话!让陛下另立储君!”
“好”
“太子一旦落马,荐三殿下为储君”
赵冉在济苍面前惯不喜欢思考,并不多问、多想,只点头
“嗯”
济苍交代完,又提醒赵冉,说
“尤世子,你不要刻意对付,万万不可像对耒小公子那样!切忌以身犯险!”
赵冉本来也很不愿意搭理尤凌轩
“嗯,我不理他就是”
哪怕赵冉只是说说,还不一定这样为之,济苍也舒坦一些,他一方面是觉得尤凌轩危险,一方面又觉得尤凌轩对赵冉很不一般
两人就着尤凌轩聊起南蛮的事,赵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着说着说到两地住所的不同之处,赵冉看济苍微微笑着认真听她讲,一个姿势已经维持了好久,她惊觉自己话多
她不好意思了,又是说到住所而打住,当下猛的起身,跳到曾经为彪骑大将军府门下督时住的屋子,济苍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赵冉一把把门推开,她目瞪口呆,彻底收了声
屋内可以说是纹丝未动!
桌椅的摆放并不刻意,床铺被褥也还在床上铺着,叫赵冉恍惚,仿佛她昨天才踏出去一般
济苍在赵冉身后,简直要忘了呼吸!
她却施施然回头看着济苍,问
“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济苍难得期期艾艾,正要说什么
谁知赵冉居然又背过身去把门合上,语气不满说
“大将军,府上下人也太懒惰了!这屋子与我走时毫无出入!这要是谁不小心进去必要吃满嘴的灰!”
不过这满嘴灰是赵冉先入为主,她其实也奇怪,明眼处没看见灰尘,又仔细一想,觉得扫洒的下人更可恶了,只粗略打扫打眼的地方罢了
赵冉忍不住埋怨济苍
“大将军也要抽空管理下人了!居然连扫洒都不好好做!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您忙于外事嘛?”
济苍虚惊一场,觉得赵冉这叉腰的模样颇有女主人的架势,他笑着柔声说
“好”
说了这么多话,赵冉觉得口干,再不好意思讨要吃喝了,她想着回府,又万万不敢翻墙了,偏偏又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伤了腿脚可是比伤了哪儿都不痛快!
济苍看赵冉忽然沉默一阵,脸上却不停变换神采,他便知道这丫头在想着要怎么回府,当即给赵冉台阶下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赵冉并没有余地拒绝,可也实在不好意思把头点下去
济苍已经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她惊的勾住济苍修长的脖颈,下巴撞上济苍的肩膀,生生把痛呼咽了下去
济苍轻飘飘腾起,又轻飘飘落下,赵冉回过神来,已经在自家院子里了,济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抱着赵冉进了屋子,把人放在床沿上
自然而然的蹲下,打开赵冉包着伤脚的布条,可惜,伤口并没有好转,还是发了炎症
济苍不禁皱起眉头,且处理伤口且说
“明日也不用来校场,不过你可别乱跑到别的地方去蹦跶!”
赵冉想不到脚变成了这样,难怪痛的不得了,她想起今天跳啊跳啊跳,本来不出五天能好透的伤,折磨成这样,现在该多一倍了!
她痛心疾首,连连点头
济苍把药上好,擦了擦手,又给赵冉揉起了下巴
“女……你也该仔细些,总是磕磕碰碰的!”
赵冉忙把济苍的手措开,乖巧点头应和
他最后嘱咐赵冉最好不要沐浴,又轻飘飘落回去了
济苍走后,赵冉无心其它
她轱辘轱辘滚到床里面,不住再次感慨,这一墙之隔,离得可真近……
她想济苍为什么非要抱她呢?什么弟弟兄长的!真是活见鬼!
济苍回了院子后,也是久久不能回神,赵冉卧进他怀里那一瞬,他不能自己,不知从哪来的欢愉浸透全身,但起起伏伏,不能完全叫人满足,头脑昏胀之下连指尖都是心跳的触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赵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