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寂静,夜雨无声。
慕远夕已由撕心裂肺的哭喊,变成歇斯底里的怒吼。久久地充斥回荡着暗夜苍穹。
“南宫寻明!!!”
“秋紫璃!!!”
“我——”
“操!!!!”
她仰天长啸,面目狰狞。漆黑的瞳仁随着一声声的怒吼,忽而闪出一丝殷红,如血一般的惊蛰之色。
她沉浸在莫大的愤怒中,以至于没有察觉到身后忽然传来的动静。愈来愈快的气息由远及近,直到一步之遥,慕远夕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猛地回头,却忘了要出手。
幸好没出手。
“姐姐——”
慕远夕满脸阴郁,双目中惊心动魄的殷红之色缓缓褪却,许久方才恢复正常神色,认出了眼前之人——
“王十二!”
……
……
暗夜将逝,晨色渐起。
半敞的窗户有微风掠进,烛影摇曳似水波荡漾,温柔地映进慕远夕含泪的目光中。
“好啦,我的小丫头,”戌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头慈祥地看着她:“天就快要亮了,再不回宫,小心被发现。”
慕远夕噘着嘴,往戌严怀中蹭了蹭,委屈道:“姥姥,你们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害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大半夜的在那仙羽山上浪费了半天表情……你们太坏了……”
戌严爱抚地摸了摸她的头,道:“我们也是昨天傍晚的时候才收到信息部暗探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南肇王将帅兵屠我反幽门,他们兵力远远胜过我们,一收到消息,他们已经打到门口了,我们没有办法,为保存实力,我们迅速撤走了大部分部卒。只是有一件事,在那紧急之下我们无法兼顾……”
王十二跪着挪了过来,一脸严肃地低头认错:“少主,是我领导失责,没有防范于未然,少主辛辛苦苦拿命抓回来的贼人秋紫璃,就这么被南肇王救走了……请少主责罚!”
“什么?!”慕远夕这才想起那仙羽山的牢里关着自己的死对头秋紫璃来着!那南肇王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竟为了长着慕远夕样子的秋紫璃,不惜召集南肇兵力,在北幽境内犯事儿!他这一下,不仅得罪了反幽门,更得罪了北幽魔帝!
今后就算没有慕远夕出手,想必北幽魔帝也不会放过他。
这么一想,心里便不觉堵得慌了。一下子舒坦多了!
所以慕远夕很快收敛了要怒即怒的神情,对王十二摆摆手:“无妨无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见慕远夕不但没有怪罪,反而还出言安慰大家,王十二和身后跪着的四个部长更加惭愧难当,纷纷埋头深深地朝她拜了一拜。
慕远夕没管他们,而是又像个认主的小狗似的,将脑袋重新埋回到戌严的怀抱里:“姥姥,以前的我就是因为不懂得珍惜,所以错过了很多美好……我真的好后悔,我也好恨我自己,总是要失去了才幡然醒悟……姥姥,你说过,这就是我的家。所以,我要重建反幽门,我要让你们都好好的,因为我不想再失去。”
说着,慕远夕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戌严。戌严对她欣然一笑,脸上的皱纹都笑出了花儿:“好,无论我的小丫头要做什么,我们都会在你身后,支持你。”
王十二一干人等也附和道:“无论少主做什么,属下也愿倾力追随,不负重托!”
慕远夕脸上也绽出一朵笑靥。只是这笑容如昙花一现,她伸手抹了把眼角的泪,站了起身,双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老大的样子,对身后跪了许久之人严肃道:“这次通讯失联之责,害得本少主在那片残骸废墟之中浪费半天表情!你可知罪!?”
王十二脸上写满了愧疚,俯身叩了个响头:“属下知罪!”
“不过,看在你护姥姥有功的份儿上,本少主就不予追究了,若再有下次,门规处置!”
王十二听了慕远夕的话,神色一转坚定,抱拳铿锵道:“是,少主!”
“各大分部负责人听令——”慕远夕转身背对着他们,面无表情,唯独一双乌黑的眼睛尤若刀锋,迸发出万丈利芒。
石晋城,罗庚,钱乾,丁庸铭也一直跪着,一听到慕远夕发号施令,连忙纷纷抱拳:“属下在!”
“你们各尽职责,辅佐门主重建反幽门,保护同僚。本少主回宫当间谍去了,有任何事情,务必第一时间联系!”
众人还来不及叩头领旨,慕远夕个急性子转瞬间便消失在了门口。
慕远夕回到宫中时,天边早已泛起了鱼肚白,一踏进凤栖院,小宁子便闻声从房里跑了出来,看她的样子仿佛一夜未睡。
“清素姐!你终于回来了!”
慕远夕笑着伸了个懒腰:“瞧你这不经事儿的样子,你要是还想跟着我,以后怕是有的你担惊受怕的时候。”
小宁子内心欲哭无泪,幸亏她从小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不然这段时间在北幽帝的折腾摧残之下,日日担惊受怕的,她估计早就得心脏病了……
慕远夕折腾一夜,本想补个觉,睡它个天昏地暗,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正所谓今日事今日毕,计划一刻没完成,总归睡得不踏实。
她于是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裳,便又只身前往无音殿。这回她放乖了,远远地跪在大殿门口。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地板仍是湿漉漉的,晨色昏沉,微风沁凉,她却毫不在意,犹自安静地就这么跪着。
半个时辰后,屠胤迟下朝归来,慕远夕远远见了,立刻行礼迎接。
屠胤迟疾步行至她跟前,伸手将她虚扶了起来,随即调转方向,朝里面走了进去。淡淡语音由近及远:“东门,带她进来。”
慕远夕颔首走进无音殿。屠胤迟如上次般背身而立,一袭月白金丝锻袍款款垂落,其风骨气韵,宛若天人,远非凡人所及。
不等他发话,慕远夕朝他行了个大礼,犹自说道:“奴婢感念圣上的救命之恩,可奴婢出身卑微,无以为报,只愿从此跟在圣上身边,日夜相伴,伺候左右。”
屠胤迟身子明显一怔,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许久,又极不自然地换了一只手背在身后,稍有镇定,才道:“……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奴婢句句发自肺腑,没有半点虚谎。”
屠胤迟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背着的手忽而垂下,又忽而抬起,周而反复,仿佛无处搁置似的。
慕远夕抬头瞄了一眼,只以为他在犹豫,又或者在思量她话中的可信度,于是再次磕了一头,语气更加坚定道:“圣上,奴婢是圣上亲自挑选的人,由圣上一手调教,奴婢从那时候起,心中便只认定了圣上一人,今生今世,只想跟在圣上身边!”
慕远夕不知道这么说是否能打动他。她对他着实不太了解,哪怕她失心失忆的那一年多,他日日陪伴照顾着她,她也无法从那段回忆里琢磨出些许有关他的性格喜好来。她只觉得,他会救那个无心无忆的慕远夕,只不过是为了她的心罢了。
就和妖僧一样。
屠胤迟微微低下头,暗自欢喜,却不露声色,极其克制地唤了一声:“东门。”
东门曲自门口快速踱步而进,“奴才在。”
屠胤迟转过身来,薄唇微抿了抿,强自镇定道:“快,去安排一下。”
东门曲含着腰,问道:“圣上,恕奴才愚钝……不知圣上要安排何事?”
屠胤迟稍有气恼地瞥了眼东门曲,又把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慕远夕,满眼揉怜爱意,不禁又抿嘴微微一笑,羞赧之色溢于言表,只可惜,被面具所掩盖:“册……册封一事。”
空气凝滞,一瞬过后——
“啊??!!???!!!”
慕远夕和东门曲双双抬头,不约而同地惊吓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