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琵琶歌舞尽,其余表演者皆流水般自行退去,唯独琵琶女搁下手中乐器,颔首碎步走向前,乖乖行礼,等待屠胤迟的赏识。此乃相国佟运明之长女佟如霜,容貌倾城,德才兼具,虽一直待字闺中,但却是昆都无人不晓的名门才女。
佟运明及其夫人齐齐望向露台中央遗世而独立的倾城女子,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而其余官员的脸色虽各有不同,却都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此刻乐声已止,华光四注,场中寂静无声。慕远夕隐约听到,底下传出一片倒吸凉气的细微声响。
嘴角不禁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此局,看来不仅仅是她慕远夕的战场。
“圣上,小女不才,给圣上献丑了。”佟如霜声音一出,更是令在座所有女眷自惭形秽。
席间大臣们的称赞之声也不绝于耳——
“什么叫‘此音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今日我等算是长见识了。”
“昆都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
“是啊是啊,佟家有女如此,夫复何求呀……”
……
慕远夕还在悠悠然地享受美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实则余光一直在留意屠胤迟的反应。
他跟个上课坐前排的三好学生似的,身姿一直坐得笔挺。白玉面具随侧颜轮廓高低起伏,描如远黛。除去面具掩盖的部分,单看这副细腻光洁的下巴和桃红薄唇,真是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位男子。
而且还是天下人人闻之胆颤的魔帝。
只见他低眸看了佟如霜一眼,薄唇微启,冷冷道:“退下吧。”
慕远夕听了,眉梢一挑,哦?如此国色天香名门才女当前,这屠胤迟竟还能不为所动,稳如泰山?
可是经过前几天慕远夕的一番试探,已经确定了屠胤迟不是基佬……莫非,是另有隐疾??
噗……
再看看座下众臣,方才还在那里羡慕嫉妒恨人家倾国倾城的才女,这会儿魔帝一句漠不关心的“退下”,如当头一盆冷水泼向了佟相国一家人,于是纷纷秒变脸,要么幸灾乐祸,要么作壁上观,都想看佟相国如何出丑。
只见佟运明夫妇如临大祸般,佟运明腾地站了起身,老身子颤颤巍巍拜了一拜,道:“圣上,小女琵琶技艺不甚精湛,扰圣上雅兴,还望圣上能再给小女一次机会,以展示小女勤练十年而未曾为世人所知的独门技艺。”
“哦?”屠胤迟语调平平,听不出有任何兴致:“佟相国祖上经商,却不知佟族一氏尚有独门技艺?”
傻子都听得出来,屠胤迟这么问,是在质问佟运明,为何开国至今这么久过去,他都未曾提起过自家的独门技艺,反而在今日有备而来?虽然在座众臣都各有目的,但佟运明更甚——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佟运明不傻,自然听出了屠胤迟话中之意,脸上笑出了几道褶子,憨然道:“回圣上,只因小女前段时日身体有恙,耽误练艺数月有余,身体恢复后便又练了许久。这不,今日正好趁着举国同庆的盛大宴会,为博圣上一乐,老臣便斗胆让小女出来献丑了……”
屠胤迟收回目光,扭头望向慕远夕,问:“素素想看吗?”
彼时慕远夕早已又置身事外,正投身于美食佳肴之中勇猛奋斗呢,何曾想到他竟然会征求她的意见啊!害她差点没被一口黄金酥给呛到。
“那个……我无所谓啊,主要是给你看的,想看就看,不必压抑,这样对身体不好,呵呵呵呵。”
屠胤迟听的有些迷糊,一双凤目眨了几下,方道:“那便让众卿一览究竟吧。”
佟运明和佟如霜闻声,连忙跪谢。佟运明重新落座,欣喜怡然。而佟如霜则暂时退下,换装准备去了。
慕远夕继续埋头大吃,嘴上不停,可心里却诧异不已。这屠胤迟的心思真是难以揣摩,明明表现出一副没兴趣的样子,结果却令人出乎意料。万一佟如霜接下来展示的才艺真能打动屠胤迟,那刚被封为“心妃”的慕远夕岂不被人抢了风头?封号不保事小,被天下人耻笑才事大啊!
哼,向来只有劳资绿别人,休想让别人绿劳资!
慕远夕眼珠子方一转,便立刻想到了法子。随即自称吃饱了撑着要去行个方便,离开了宴席。
心妃这一走动惊动不小,众人又转移注意力开始了吐槽她出身的话题,宴席期间随意离座,目无宫规,是为他们这群官家子弟最为不耻了。
屠胤迟听到下面窃窃私语,一双凤目逐渐阴沉,仰头一饮罢,手中金樽嘭地一声重掷于桌,这一声响有如平地惊雷,瞬间便让整个场面鸦雀无声。
他那双怒气满盈的凤目,似凛冽寒风横扫座下群臣,直叫他们寒凉入骨,冷彻心扉。
解救他们的,是随后而来的一弦筝乐。铮然而起,突兀入耳,待得众人从慌乱中回神,欲寻那乐音出处,却不想落入眼帘的,是一位月下孤立的红衣女子。
只见她于屋檐之上,傲然而立。身后红月万注清辉,清风徐来,红衣乌发飘若游丝,脸庞用一方红绸珠链轻掩,迷离诱人之美,惊叹四座。
佟运明夫妇得意洋洋地望着红衣女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筝乐停了少许,随即如骤雨突袭,凿凿切切踊跃急奏。顺着急切的乐音,红衣女子扬袖一挥,一袭红绫自袖中滑出,直抵露台中央。红衣女子脚尖轻触红绫之上,身轻若羽般飞身而至,缓缓落定于露台中央——仿佛天女下凡,直叫众人凝神屏息,莫敢妄动。
就连对歌舞毫无兴致的屠胤迟,似乎也不自觉被其吸引。那红衣女子的身影一落入他的眼帘,便如春风化雨,瞬间将他满眼冰山尽数溶解。
少许,他的嘴角,忽而微微弯起一抹难得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