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耳，不用理她，大不了我们再放一盏仙灯。”李侍把手中的仙灯残骸扔了，走过去牵起林白耳的手转身便走。

“可是……”林白耳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转头犹豫不决地望向慕远夕。她的笑，不禁令林白耳心头一痛。

李侍越发生气，一把将林白耳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皱着眉头看着她道：“白耳，别管你这个便宜姐姐了，我感觉你认的姐姐都是这般性子，自己求而不得，便也不想让别人得！你看那慕远夕，从小就被大师说是妖魔转世，你看她这么久来折腾来折腾去，能做成哪件事？倒霉透顶，身边人都被她克得七七八八了，像她们这种人，注定孤独终老！”

嘭的一声巨响，似有什么东西碎裂。长孙言聿一看才发现，她手中原先握着一壶酒，如今被她用力捏碎，浓香的桃花酿缓缓飘散在空气中，混合着淡淡血腥味。明艳艳的灯火中，有鲜红的液体顺着她紧握的拳头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哈哈哈哈哈哈——”

她依旧在笑，越笑越狂。兴许是酒精的作用，她忽觉浑身发烫不已，遍布全身的经脉犹如炽浆熔岩汩汩成流，以崩堤之势汇聚心间，一颗心越发炽烈滚烫，如火山即将爆发，她的脸颊本就因酒醉而氤氲绯红，如今更是红得可怕，整张脸的细密血管丝丝毕现，双目如映火光。

狂风乍起。

桃花红雨簌簌抖落。周遭数里，枝上悬挂的仙灯纷纷坠落，火光四起，顿时引起阵阵骚乱。

人们开始四处逃窜。

长孙言聿，李侍，林白耳，一直望着慕远夕，神情如出一辙的变化——由惊疑，到惊恐，最后变为不可思议。他们都眼睁睁地目睹了她的样貌，从“清素”，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最后变成了慕远夕！令他们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虽变回慕远夕的模样，但却又和原来的慕远夕不一样，仅仅形似而神不似。

“是啊，我是求而不得！”慕远夕毫无察觉，自己已恢复了原貌，连原来的声音也一同恢复。只是此刻她盛怒难抑，她不是失去理智，相反，她清醒得很，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要做什么——

“你们都叫我什么？女魔头对吧——”

“既然都说我是魔，那魔求而不得，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便也别想得！！！”

长孙言聿从未见过慕远夕发过这么大的火，她如今的模样，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她的怒吼，对他来说宛如魑魅。该是怎样的心碎，才令一个从来不曾在人前落半滴泪的她，变成如今这般……

前所未有的，狂怒。

慕远夕的怒吼，有如天神震怒一般瞬间传遍十里桃林。随即，她大笑起来，如魔如魅，那笑声传至每个人的耳边，不禁令他们在这春寒料峭的夜里更加冰冷透骨。

她抬头，深蓝如水的夜空遍布星星点点的仙灯，每一盏仙灯上都写着密密麻麻的情话，她忽而纵身而起，扶摇直上，一双映满火光的眼睛越发殷红，血丝遍布，从眼中一直蔓延至整张脸，睫毛如羽浓密修长，随目光微微浮动间，她轻盈的身体丝毫未动，一股飓风已然凭空而起，将她周围遍布夜空的仙灯顷刻卷落。

一时之间，火如骤雨，夜如白昼。

十里桃林，已成一片火海。

“夕儿——”

慕远夕依旧在远远的夜空中凌空而立着，她听到底下那片纷乱火海中，有人在唤她。她微微低头，却没有寻那唤她之人，而是在找寻那位“求而不能得”之人——李侍。

只见他紧紧牵着林白耳的手，往人流稀少的地方飞速奔离。慕远夕如今身法如雷电瞬影，转念间便已挡在了他们面前，他们俩都还未反应过来她来时的踪影，李侍便忽觉胸中一痛，下一瞬，人便已重重摔落在十丈开外。

慕远夕完全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只见其鲜红衣衫在艳红的火光中化为一道快影，李侍一口血刚吐出来，她便又来到他跟前，一掌下去，却不想打到的竟是突然飞扑过来林白耳。

“白耳！！！！！”

李侍大喊，强撑着自己扶住林白耳。林白耳在他怀中吐了一口血，随即爬起来跪在慕远夕面前。

她没有哭，也没有求，她只是痛苦地对慕远夕说：“这一掌……便算是打断了我俩的姐妹情谊，从此以后你我再无关系……我的事，便不劳你做主了。”

慕远夕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少许，随即轻笑一声，冷冷道：“好，但愿你不会后悔。”

“夕儿——”身后传来长孙言聿急切的呼唤，他飞身而至，将要牵她的手，她却早有预知般旋身退开了几步。此刻她早已没了醉意，也没了火山爆发般的盛怒，脸上红血丝缓缓褪却，唯剩双目如鲜血焦灼过的宝石般腥红无比。

长孙言聿的语气里尽带央求：“夕儿，跟我走吧。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带你走，去你想去的地方，像从前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好吗？”

慕远夕自嘲地笑了笑：“长孙言聿，你也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我果真被那妖僧说中了，我是魔，是全天下人喊打喊杀了这么久的魔。‘女魔头'这个称号，如今总算是实至名归。呵，无忧无虑？我以前从不曾无忧无虑，以后，也更加不可能了！”

长孙言聿朝着她缓缓伸出手，夜风轻拂，他衣袖翻飞，逆风中，他还是那个哪怕身处乱境，也依旧洁身如玉的翩翩公子。

慕远夕又往后退出一步，远远望着他，凄美一笑，只道：“他们的婚礼，不用给我派请帖了。”

话音刚落，那抹鲜红的身形已然消失在一片盛大的火光之中。徒留长孙言聿，仍在原地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