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魔帝魔女在罗浮窟正义联手将祸害千年的狗妖天尊给收拾完后,天地恢复了一片清明,自那之后,天下人也终于对“魔”这种近乎灭绝(就目前看来,仅存一只,非常珍贵,重要的是,这货天下无敌)的生物刮目相看,态度有所改观了。
更重要的是,大家从前对女魔头的恶劣态度,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成了讴歌赞颂,万里宣扬——编曲作词,梨园作戏,书述画作,将女魔头当日在罗浮窟的神威风采广为流传,恨不得传上天去,哦不对,当日有天神们也在场来着,反正,就是恨不得神鬼尽知!
这一转变的原因,不仅仅因为女魔头正义了狗妖天尊,而是——他们曾经那么憎恶,在背地里各种诅咒痛骂的女魔头,在那日突如其来的末日来临之际,竟不惜以身殉天,拯救了天地。
或许,连女魔头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想通,自己为何会如此大义。这一点也不女魔头。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魔设啊。
反正,女魔头就这么英勇就义了。只剩下了魔帝孤零零一人。传闻那日之后,魔帝留在罗浮窟巨大石佛脚下的那棵桃花树下,守了整整三个月。待他从罗浮窟回来,天下早已易了主,尽归东越王长孙言聿手中。
而魔帝则被魔女曾经一手创立的反幽宫的“三顾茅庐”的热情不耐之下给请了过去,大家一致表示,想让他代替魔女,继续将她的毕生心血好好打理下去。
就这样,天下终于大统,国号未变,袭承北幽,长孙言聿自称“忆帝”,大概是身边某个重要的人,成为了永远的回忆了吧。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在他身边跟随许久的人,便是这么认为的。
而魔帝,则在反幽宫,因为现在已经有一个正统大帝了,也不好再叫他魔帝,但为表尊重,大家便改叫他为“魔尊”。这么听来,似乎也没怎么掉价,还是一样的威风八面,令人闻风丧胆。
武林江湖在这位新任魔尊的管理下,逐渐安稳太平。天下在忆帝的治理之下,也终于国泰民安。
整个世界好像忽然之间,就这么安定了下来。无风也无雨。
大街上依旧川流不息,集市里仍旧嘈杂热闹,家家户户欢声笑语,嬉笑怒骂,偶尔小打小闹,日子却还是流水般地过着。
可是他呢?
大家的世界依然在转。可是他的世界,却就此静止了。春夏秋冬,阴雨晴明,不复存在。
一年。整整一年。
夙仙说,师尊的魂魄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是完整的,所以,她一定会通过地界轮回,再次诞生。
可是,这都一年了啊。什么轮回要轮一年之久?准备搞个哪吒传奇吗?
夙仙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漫长的时间到底都去哪儿了。他虽然贵为天界之主,但是六界之中,唯有地界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只有死人才可以进入。也就是说,只要你没有“死(神,人,妖,魔,都会死)”,任你是天皇老子都休想进入地界。
所以,就连夙仙也不知道地界的情况。
我们这伟大的千年魔尊屠胤迟,为了通往地狱之路,倒是想了各种办法作死,然而实力并不允许,不老不死的他,天下无敌的他,唯独对死无能为力……
夙仙更不用说了,他可是神啊,天界之主,所以天界怎么可能让他去死……
大家都活的身不由己,想死都难哎……
到这里,或许会有聪明的小盆友幡然想起,这魔帝身边不是有个死鬼东门曲么?怎么不派他去下地狱?
没错,东门曲确实是死鬼一只,但是他们这种鬼涉及到千余年的历史遗留问题,比较复杂,一时半刻根本无法解决。只因当初妖魔两界被伏魔天神一朝灭尽,地界使者没来得及收,就被离狱给统统吸纳进去了。
地界也不是没有做过努力,但都徒劳,那些妖魔的魂魄别说抓了,找都找不到,久而久之,地界便作放弃,将好几大本厚厚的妖魔死者名单统统列入了“自愿放弃投胎业务”的归档,就这么尘封了。
所以对东门曲来说,早已是“天堂无路,地狱无门”的孤魂野鬼,只能寄着于一副残躯赖以生存。
但迫于屠胤迟再三坚持(威逼)的巨大压力,东门曲不得不硬着头皮,魂魄离体去找地狱之路去了。
大概过了五日,因魂魄离体而尸僵多时的东门曲终于回复了人样,醒了过来。
屠胤迟和夙仙一直守在东门曲身边,五日对他们来说简直无比煎熬,漫长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
屠胤迟:“怎么样!?你打探到夕夕的下落了吗??”
夙仙:“怎么样!?我师尊是否已入轮回??”
屠胤迟:“夕夕投胎转世到哪里了?什么家庭?什么地方?”
东门曲:……
“快说!”屠胤迟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惹,也没有耐心,摆明了写着“你再敢怠慢我就让你永远成为地狱无门的孤魂野鬼”,吓得东门曲跌下了床,猛吞了把唾沫急忙说道:“小的在地界见……见到了圣尊大人……”
屠胤迟和夙仙听到这里,一阵欣喜。
东门曲继续道:“小的惭愧,花了好些时间才找到通往地狱的路,偷闯进入后,小的有些迷路,幸亏圣尊大人的盛名早已传遍各界,所以小的很快便找到了圣尊大人。当时圣尊大人正在一处绿荷葱翠的湖边怡然自得地小酌着酒,钓着鱼,小的欣喜若狂地跑到她面前,她却怎么都不认得小的……然后,小的根本来不及再与圣尊大人多作寒暄,便被地狱使者当成‘非法入境’者给赶了出来……”
说罢,东门曲自知这并非是好消息,便知趣地跪在了地上,深深地把头扣在地上,再也不敢说话,更不敢试图去看魔尊的表情。
气氛就这么死寂了许久。
夙仙率先打破沉默:“就他所言,由此可以知道几个信息:一是师尊在地界并没有如我们所担忧的会受苦受难,二是师尊在地界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并没有赶着投胎的打算,三是……师尊似乎已经提前喝下了孟婆汤,忘却了前尘旧事……”
屠胤迟仍旧无话。他只缓缓垂下眼帘,微微低头,脸深深地埋进阴影里,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神色,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唯独毋庸置疑的一点,便是他很伤心。
很难过,很落魄。
此时的他看起来,就是一幅伤春悲秋的画。一首生离死别的诗。
良久,只听他喑哑开口,道:“至少,她安好无恙。如此便好。”
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