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一场梦。
当林代青问了卖馄饨的少年今日是何日后,她心里就确定了这一点。
而且,如果是梦,她不会想不起来昨晚吃的是什么饭。
所以就只剩下一种解释:重生。
虽然不知道这玄之又玄的事情,为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林代青依旧很开心,顺便看着那只总对她大叫的黑狗都顺眼了多。
这狗的主人是季少羽——季家的嫡长子长孙。在林代青的记忆中,对季少羽的记忆基本停留在季府出事儿之前。季少羽爱欺负她,也爱带着他的大黑狗欺负她。但是到后来,她见到季少羽的次数就越来越少。甚至好几次,季少羽想欺负她,都被昭然郡主给拦住了。
那时候林代青以为是昭然郡主看她可怜,所以不让季少羽欺负她。但此时想来,觉得其中好像有什么蹊跷之处。可哪里不对劲,林代青一时又想不出来。
大黑狗一听见林代青的脚步声,就大叫起来,林代青越走越近,它叫声就越小。等林代青拿着一根棍子走到它面前的时候,它胆怯的趴在了地上,乖巧地舔起了她的鞋。
一只总对着人大叫的狗很令人讨厌,但当林代青将它看作是一大块狗肉的时候,就觉得它顺眼了许多。林代青没有打它,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大黑狗发出愉悦的哼叫声。
很快,狗的主人就出现在了后院。一副嚣张跋扈的少爷模样,气冲冲地向林代青和大黑狗走来。
季少羽听到狗叫本来很开心,想着林代青肯定又被吓得不敢乱动,在心里还夸了夸他的大黑狗。但后来狗的叫声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停了。他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于是匆匆赶来,没想到看到的竟是更令他生气的一幕。
狗只对自己的主人忠心,他的大黑狗只能对他忠心。
可是此刻他的大黑狗竟然顺从的趴在林代青脚前,看样子还十分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季少羽很生气,生气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林代青看到季少羽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生气,心里顿时觉得很舒服。
要说,经历了上一世的背叛和欺骗,她应该愤怒才是。或者内心充满仇恨,即刻就立下决心,这一世绝对不会让这些伤害她的人好过。
但她的内心为何如此平静?平静的仿佛上一世的仇怨像是幻梦一般。
尤其是当季少羽气鼓鼓又凶神恶煞的走来,最后却停在距离她一尺远的地方,没敢在前进一步的时候。林代青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季少羽插着腰,拿出了他季家嫡长孙的架势,说道:“放开我的狗。”
可林代青并没有抓着大黑狗,是大黑狗自己趴在了她脚前。所以季少羽这句话说的有问题,他不应该跟林代青说,而是应该跟大黑狗说。
“你这只狗,赶紧滚回来。”林代青觉得这才是季少羽该说的话。
大黑狗和他相处多年,一人一狗又脾性极像。所以即便季少羽这话虽不是对着它说,它也感觉到了自己主人的怒气。仰头看了一眼林代青,乖乖的起身跑回了季少羽身边。
“算你识相。”季少羽愤愤地说。
可是林代青明明什么都没做,所以她更觉得面前这一幕实在令人发笑。她笑季少羽,笑大黑狗,也笑她自己。
上一世,她和爹爹竟是为了这样的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这真的很可笑。
季少羽将手伸进了袖子里,神色变得得意起来。
林代青知道他这是在拿石子,神色也得意了起来。
季少羽顿时怒了,似是觉得这得意的神情,不应该出现在她一个常年被欺压的养女身上。而且,她被他欺负了那么多年,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得意?
于是他拿石子的动作加快了许多,也掺杂了更多愤怒。他抬手,目光变凶,用力的将手中的石子投向林代青。
两人不过一尺的距离,要说季少羽要是拿一把石子,林代青还真没把握一个都不落的接住。
但季少羽这人有点死脑筋,他一次就装一个,一次就扔一个。仿佛一击即中,能让他这个开国大将军的后代脸上有无上荣光。
这一次也没例外,他架势凶猛,目光凶猛,神色也凶猛。但扔向林代青的石子,却还是只有那么一个。
林代青轻松接住,季少羽怒意更浓。看了一眼他旁边的大黑狗,下了一个命令:“凶她!”
大黑狗不明所以,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荡了一会儿,最终趴在了季少羽脚边。
看到这一幕,林代青顿时一也不觉得季少羽可恨了。她发现自己居然能很平静的面对季少羽,甚至在想到前一世所有伤害她的人时,她心里也很平静。
这感觉很奇怪,林代青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心情。
面对季少羽,她很想捉弄他,却恨不起来。
“一会儿吃完饭玩猜树枝的游戏吗?”
季少羽听到猜树枝三个字,脸上的怒意戛然而止。他像是又抓到了某个能整治林代青的希望似的,将骄傲和得意请回了自己脸上。
“玩。”
“那一会儿见。”林代青笑道。
“一会儿见。”季少羽哼了一声,叫着他的大黑狗离开了后院。
一人一狗,竟有着相似的背影。
林代青回了小院,开心地将豆腐脑盛到碗里,将油条放到瓷盘中,端到了院里的石桌上。
季念收起了书,见她笑得开心,便问,“可是又赢了糕点?”
“糕点?”林代青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她之前每次玩猜树枝的游戏后,都会赢季少羽几块糕点。然后开心的不能自已,总拿到她爹爹面前炫耀一番。
每次赢了糕点她都很得意,觉得季少羽和季少嫣等,虽然平日里欺负她,但她却能在智商上碾压他们三人,自己也不吃亏。而且每次她都能赢好几块糕点,那是她平时绝对吃不到的美食。
不过……
“爹爹,吃饭的时候不要提什么糕点。”林代青恳求道。
换做往日,林代青肯定会得意的再炫耀一番。但此时她想起临死之前,季少羽用尽力气喊出的那句话,连吃豆腐脑的心情都要没了。
“傻瓜,真以为你很聪明能每次都赢我吗?我是故意输给你的,那些糕点里放了很多屎和老鼠肉。”
想起这样残酷的真相,谁还吃得下去饭?
季念笑笑,“怎么了?今天没赢?”
“今天还没玩。”
“那总会赢的。”
就是因为会赢才不开心啊,林代青在心里嘀咕。看着面前的豆腐脑又不忍心让自己饿着,搜尽脑汁想转移话题。
“爹爹,爷爷是不是还有一个月就要回来了?”林代青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儿。
“对,刚才收到你爷爷的飞鸽传书,说他会在十日后启程。另外,他说给你定了一门亲事,迎亲的人此时应该已经到了长安。”
林代青并不关心什么亲事,上一世她爹爹也是这么说的,但迎亲的人到她死都没出现。估计那人要么是不想听从父母之命,要么就是知道季府要出事儿。
她只关心她爷爷的生死,以及她和她爹爹的生死。
但林代青并没有直接将这件事说出来,她重生了,可她爹爹没有。所以对她爹爹而言,上一世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既然没有发生,他爹爹也就不会相信季卿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他们仍旧是他最亲的家人,她说什么都是小孩子在耍脾气。
“刚才我买饭的时候,听到两个外地的商人说在岳垧看到了北楚的商队。”
“岳垧?”
林代青见她爹爹皱起了眉头,知道她爹爹一定是猜到了什么。
自十六年前大梁和北楚那一战之后,因为有她爷爷的镇守,再加上北楚当时的皇帝身受重伤,这仗就没再打下去。没过多久,北楚的皇帝因重伤不愈驾崩,只有八岁的新帝继位。北楚眼看国势衰弱,开始求和。
但求和只是表面,北楚实则是在养精蓄锐,等着她爷爷老去。·所以这十六年来,满腔愤怒的北楚人,从来都没有踏入大梁的土地一步。
直到今年九月,他们终于等来了机会。她爷爷因病回长安,北楚的密卫伪装成商人,在岳垧劫走了她爷爷。那场决定他们三人生死的通敌叛国案,从那时候拉开了序幕。
季念很快明白了林代青的话,分析道:“北楚上一任皇帝是被你爷爷所伤才驾崩,又因为你爷爷,他们十多年来不敢来犯。虽然后来求和,但是北楚人从来没有踏入我大梁一步。此时却他们出现在边塞去往长安的必经之路上,可见他们的目的是你爷爷。”
林代青佯装惊讶地问,“他们是要杀了爷爷吗?”
“不。”
季念放下筷子,敛起笑意,目光认真起来。
“你爷爷年事已高,此时又生了病,在短时间内不会对北楚造成威胁。这时候他们还在岳垧等着你爷爷,肯定是另有打算。”
“难不成是要劫走爷爷,然后诬陷爷爷通敌叛国?”林代青
她看到季念的脸色凝重了不少,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她爹爹皱起眉头。看来,她爹爹已经猜到了这个阴谋的全部。
她爹爹没再说话,沉默了许久。后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似是在看她是不是在撒谎。
“爹爹,我说的是真的。”林代青拍着胸膛保证,完全没发现自己这话里的漏洞。
季念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说道:“虽然时间上有些偏差,但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吃完饭你去找你大伯,让他将这件事告诉陛下。我会给你爷爷飞鸽传书,不会让他有事儿。”
“好。”林代青笑着应了下来,心里思量着她爹爹说的时间上的偏差是什么。
一会儿,她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爷爷十日后才出发,从边塞到岳垧只需三日,北楚商人为何要此时就等在岳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