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按照唐衣燃的吩咐把车板都重新封好,累出了一头汗。但他明白旁边的人伤很重,要省着力气在逃跑时用。
又解开了那匹红马的绳,南风摸了摸它脖子上的毛,它依然很安静,不声不响的吃着草。
唐衣燃看出了南风的忐忑:“想问什么,说吧。”
她把语气放柔,怕吓着了面前的孩子。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这么久都不会出来找这个死人的?”,说道死人时,南风的朝草堆下的起伏瞄了一眼,又向后缩了缩身体。
“你路上听到他们讲话了吗?”唐衣燃问。
“没,没有。”南风茫然的摇摇头,“我一直都昏昏沉沉的。”
“我听到了。一路上他们讲了很多话,这个人声音特别,很容易记住。他在这群人里不被人喜欢。”唐衣燃想了想又补充道,“比如刚才他们都在吃饭喝酒,却打发喝的醉醺醺的他过来检查我们。”
“我明白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吗?”南风的声音有些颤抖,听不出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
“不。还要等一下,等第一个找他的人过来。”唐衣燃把南风草垛推到阴影里,“等会你就藏着别动,也别出声,我叫你出来时腻在出来。”
“好。”南风看着唐衣燃手里攥着的刀,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底气。
前面推杯换盏的声音依然没有停。只是猜拳的声音好像含糊了些,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药还是喝多了酒。
南风躲在稻草堆里出了一身汗,越来越闷热,氤氲的酒气让他头昏脑胀。忽然他听见前方传来一句“我……自己去……找卤肉,你去后院看看……还不回来……老李把好肉……都藏……起来了……”,夹杂着起哄声,让他以为是幻觉。
唐衣燃半蹲在阴影里。
收敛了一切气息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块石头。离近了就能看出她身体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踉踉跄跄的脚步越来越近,唐衣燃盯着视线边缘,面无表情的在心里算着距离。
一声小小的“咚”声后紧跟着一声闷哼。是人到了两院连接处,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
声音越来越近,最终一只脚进入唐衣燃的视线。
来人晃晃悠悠的踏进了唐衣燃的攻击范围,一无所知。摇头晃脑的想要四处张望时又往前迈了一步。
距离刚好。
唐衣燃从藏身处猛地弹起,左手捂住了来人的嘴,左腿蜷起膝盖猛地顶向来人的肚子。右手卧刀伸向来人后颈。喝醉的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边退边倒,双臂无意识的挥舞,后背重重的落在地上的同时唐衣燃的右手已经伸到来人的脖子一侧。
冰凉锋利的刀刃让酒醉的人猛地瞪大了眼睛,努力张口想要呼喊什么,但随着唐衣燃右手用力的回收,血涌成弧线喷出,嘴里的呜咽戛然而止。
九个人,又死了一个,还剩八个。
唐衣燃迅速起身,拖起尸体的胳膊把他拽到草堆里,对南风说了一句“现在解马缰绳”后迅速的移动到厨房的后窗前,轻轻一推,起身翻了进去。
南风手忙脚乱的拿着刀割绳子,最后一匹马刚解开唐衣燃就回来了,身上多了半袖子血。
厨房找卤肉的人永远不会再站起来了。
八个追兵,还剩七个。
唐衣燃把抱着的两个罐子往外倒,从厨房的木窗到草堆延伸到马车,一坛是油一坛是烈酒。
倒完把南风按到了红色的马上,马儿打了个响鼻,没什么反应。
又拿出一个药瓶给剩下的两匹马闻了闻,然后把草堆里的两具尸体分别放在了马背上,马一动不动。
南风心里有疑问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唐衣燃翻身上马,把南风拢在了身前。说:“趴下去,抓紧绳子。”
然后打着火折子,从半开着的后窗扔进了厨房。
火势窜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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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生坐在桌子边喝闷酒。
瞄了一眼后院方向,又闷闷的灌下一大杯,酒很烈,烧的他喉咙痛疼。
顾延生不想接下这单活的。
四个孩子,送过去也不知道会面临什么灾祸。若不是得罪了人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想要通过接这个活和上面的大人物搭上线……
可上面的大人物真的靠得住吗?那些孩子……自己只怕是要造孽了……
幸亏半路在易小兄弟的帮助下抓住了那个女刺客。
天不亡我,那女刺客和人搏杀到只剩最后一口气,让自己给遇上了……据易小兄弟说这个叫蓑衣的女刺客和上面有着隐晦的联系……
也不知真假……
至于易小兄弟,也是个谜团啊……
顾延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想着,觉得自己思绪越来越沉,有点困了……酒这么烈吗……
易未也在喝酒。
一边吃酱牛肉,一边用酒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
他不喜欢喝这么烈的酒,呛嗓子。酱肉的味道也不够正宗。
半路掺和进这伙人也是没办法。他们以为能通过自己和上面的人得到联系,殊不知自己是想通过他们联系到一个人。
铜城对自己太危险了,可自己不得不去。
易未也觉得眼皮有一点沉,大概是自己喝不惯这酒的缘故。
他发现异常时火舌已经舔着窗棂卷了整个厨房。
易未呆呆的看着蹿起的火,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余光里他看见有几匹马从窄通道里嘶叫着跑出来,自己前面坐着喝酒的人也愣愣的看着冲出去的马,火光下仿佛所有人都在静止。
易未看见枣红马上有个人影俯下身来,寒光一现,自己前面喝酒的人突然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易未抬头看着那个人影。
火光四起,脸模糊不清,金红色的世界里有一双清冷的眼睛看向他,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那抹寒光并未收回,顺着轨迹滑到了易未的脖颈,微痛的冰凉并没有让易未缓过神来,他目光怔怔的追随着那双眼,抬手抚上脖子,是血。
易未垂眼的一瞬,唐衣燃已经骑着马闪到了门口,长发在风里飞舞,并未回头。这是浴火的罗刹。
七个对手,还剩六个。
痛感迟钝的席卷了易未的神经,他匆忙的拽下衣服捂住伤口,看着唐衣燃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怔愣中,听到耳边一声暴喝:“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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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安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马鸣声,回头看到若隐如现的火光,顿时明白时间到了。她拽着阿衍加快了脚步,埋头前行。
心里默念,愿你们平安。
“我们绕过这个村子后也不能走大路了。”
“他们要追过来了。现在走的这种田间小路多吗,我们还能走多远?”阿衍气喘吁吁的问。
“走不了多远,这种小路的方向多变,不过我们可以从田里穿过去,就像现在这样。”陆安边说边拽着阿衍拐进了一片果园。
园子主人还算勤劳,地面杂草被除的干干净净,连天的大热,土地又硬又沙,两人又是小孩子,走过只留下一层浅浅的碎土印。
“他们肯定会觉得骑马的更危险,所以追我们的人不会很多。”陆安一边跑一边说,“他们也一定会觉得我们两个小孩走不远,所以会先在客栈附近搜。”
“那我们现在跑的越远就越安全。”阿衍拨开挡在面前的果树枝,很小心的不去折断它。
金黄色的梨子挂满枝头,陆安口干舌燥,忍着没有去摘。出了果园二人确定了一下方向,继续在田间小路跋涉。
顾延生确实没想到几个小孩能跑那么远。老李告诉他马车里的小孩除了死了的一个人其余的都没了时顾延生心里的某个角落其实偷偷松了口气。
但当他发现武器没了,马车着了火,所带的细软金银也一并没了时这口气就堵在了嗓子眼。
发现厨房的尸体时顾延生愤怒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满脑子只有抓到人给兄弟报仇这一个念头。
带着人往外冲时易未匆匆问:“跑了的小孩怎么办?”
顾延生脑海中闪过易未看着唐衣燃时怔愣的表情,又看了看他脖子上的划痕,用手点了客栈的伙计沉声道:“你带着他一起找,几个小孩跑不远。”
看着一脸惊慌冲自己点头哈腰的伙计,易未平静的说:“准备火把和火石”。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易未按着自己脖子另一只手在怀里翻找药瓶。再转头时,顾延生已经带着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伤口位于右侧脖颈,很浅,但位置微妙。易未把脖子层层缠好,不可控的又想起那双眼,那样清冷沉着的眼神,在如此困境中能杀人逃跑还放了几个小孩。
易未自问自己做不到。
想到自己的困境,易未由衷的祝愿自己也能拥有如此理智冷静的灵魂。
伙计哆哆嗦嗦的站在一边看着易未上药,他还没从大火和鲜血中缓过神,发现易未一直没有再理会自己终于抖着嗓子问:“火怎么办……得灭火……烧没了……”
易未想起一路上自己问他们为什么带着几个小孩时顾延生讳莫如深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说:“先灭火,引来人很麻烦。”
拖延的这点时间里,你们跑吧,能跑多远跑多远,千万别被我追到。
北方几里地外的一个小村庄周围长的都是低矮的庄稼,两个小孩站在田野间像两个靶子,无处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