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殷九的反应落点,从头到尾也是踩在启动杀阵的节点上。
点点幽绿散开,她才方知这只是用来迷惑的外表,真正的阵符早早地已经布置下了,血色纹路暗淡无光,像是沉眠,只待启动一刻。
“姐姐 你千万不要动哦,因为就差一步就开始了。”
他这样装作好心劝解的模样,可无论是骨体还是蛊虫都冲着殷九簇簇挤来,就算瞬间被残歌击碎,下一秒就能原地复原。
梅河无比自然地坐在高处,看着一切,瞳孔里映着混杂的白绿光芒。
而殷九不可能为了防止杀阵启动 一直保持原地 一旦灵力耗尽 还是死路。
自从上次在地下宫殿误入祝昭的杀阵后,她回去沧琅后确实查了这方面的东西,没有从中破开的解法。
但布置这种杀阵的往往有限制条件,布置者就不能距离杀阵过远,不然杀伤力随距离而减弱。
还有,布置者一死,阵法随之消亡。
所以为了防被拉入阵中,梅河当然要保持一定距离。
一入阵法,毫无挣扎可言。
“这杀阵,比不了上次。”她还有心情点评:“去仙门当卧底那么久,剑器不会就罢了。在祝昭边上,比葫芦画瓢都做不到。”
她的嘲讽并没有刺激到梅河,他反而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毕竟我又不像姐姐,总是到处得罪人,需要学很多。”
“我得罪过你?”说起来,梅河好似很熟悉她一样,从开始便是 但她却没有任何印象。
他对她有着刻意的近乎与恋舍,还有着隐约复杂的恨意。
“当然没有。”梅河缓缓道:“虽然我们见过,但你一定不会记得。”
当年魔界风头正盛的应非宫主,和应真斗得不可开交,终于有次成功击杀了应真其中一位阁老。众人还没来得及庆祝一番,隔日就被设计埋伏了,吃了点亏。
殷九自然是不肯罢休的,并且在得知带领者是另一位阁老后,先是花费时间人力打听到了他的住所,而后带人悄无声息潜入进他的住处,打算来个偷袭报复。
可碰巧的是,那位阁老受康柔的命令去办事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应非宫众人算是扑了个空。
但既然好不容易探到了阁老的住处,若是不顺走点什么,岂不是白来一场。
于是乎他们就跟强盗般将那阁老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几乎搬空了他多年来珍藏的各类奇珍宝物,最后连根毛都没留下。
就在众人疯狂扫荡的过程中,有人发现了当时还正处于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梅河,大呼小叫着让同伴们过来看。
一堆人围住他 目光或好奇或嫌弃 他什么也做不了 泡在腐烂发臭的缸中,任凭自己像死尸般沉寂无声。
他知道这群人是应真的宿敌,他被发现,接下来怕是凶多吉少。
“呀,宫主,你快来看这个!”蹦跳过来的小姑娘瞪大眼睛盯着他,然后抬头冲一个方向使劲招呼。
绯衣曳曳,转眼一位风姿绝艳的女子便悠然出现。
“宫主,这是什么?”小姑娘好奇地指着他发问。
被称为宫主的女子淡淡瞥了眼:“大概养的蛊尸吧。”
“那我们是不是要杀掉他?万一那老东西拿来对付我们不就惨了。”呼燃星想的倒是周到。
从受到非人虐待的暗坊被带回这里,痛苦地折磨并未减少丝毫,梅河也想过自行了断。
他没希望过别人来救他,只求一死,而不是沉溺在不能死不能活的痛苦煎熬里。
杀了他吧。
然而殷九根本没把眼前的事物当回事,示意大家打道回府,轻飘飘转身离开道:“没必要,他已经不行了,自生自灭吧。”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一切痛苦根源的起点,刻骨铭心的记忆在浸满鲜血的梦里不断回放。
他拼命拽着姐姐的衣角,哭喊着求她不要丢弃自己。
可姐姐用力掰开他的手,厌恶地说,滚开。
家里意外变故,只剩下他和同父异母的姐姐四处乞讨流浪。
姐姐仗着年长,加上原本就极为讨厌他。听闻有暗坊收小孩子,便把他带了过去换些灵石。
眼泪没有任何作用,姐姐把他推进那可怕的地狱,然后就丢下一句:“自生自灭吧。”
他恨她。
为什么不当时杀了他呢,为什么要他承受这种痛苦。
不奢望有人来救他,可只仅仅希望简单的死去,都那么难。
一句自生自灭,再次令他堕入无边无际的噩梦。
也令他诞生出无休止的恨意,强烈到足以撑过几天几夜,最后居然用一口气活了下来。
“意外吗?”他忽闪着琥珀色的猫眼,在这石窟里明暗斑驳:“被一个当初你以为死掉的人困在这里。”
说实话,殷九没心没肺惯了。除了对解决阁老,洗劫之事有着模糊的记忆,别的和她无关系的很难留下印象。
但她挺想知道,“后来你姐姐呢?”殷九不信他在历经折磨后不会想着报仇。
梅河倒是笑了:“她死了。”
这不是大仇得报的得意快乐,反而有丝丝茫然与不解。
“我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都忘记了修仙者与凡人的寿命区别。”他眯起眼睛:“就算挖开坟墓,也只是剩几根白骨,真是好没意思呢。”
“是吗?”殷九望着正飘浮残碎的骨体,心下猜测八九不离十:“你明明玩得很高兴。”
梅河整个人都处于非正常状态下,想要从他精神上突破打击,实在有些难度。
“那是因为我看到姐姐你啊。一想到即将见证姐姐的死亡,有些激动。”他似乎很想去碰殷九,但由于杀阵,只是坐在外面伸手凭空描绘。
而此时蛊虫合体竟化为一道长影,疾速地抽向殷九所在的位置。
她下意识偏身躲避,顷刻响起阵印的升腾开启的破空音。
血红的纹路骤然亮起,从上至下止不住冒出汹涌的魔气,如深渊巨口,就要将阵中的人吞噬进去。
无数道血丝线条从阵底蹿起,共同朝着上方聚力,形成一点。
从外界看,状同牢笼,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