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人簇拥岳老夫人出房门,先吃一惊的不是遇到乌二,而是扭住乌二的人其中,一个青年男子。
他讪讪的垂着脸,不敢见人的模样。
岳望京、岳朝环、岳吉环、岳爱京四姐妹叫着:“王小古,”扑上去就要揍他。
王小古不躲,抱着头原地蹲下。
但是拳头并没有落到身上,岳老夫人含笑阻止:“快住手,别打他,他没有错。”
王小古哽咽叫一声祖母,双膝跪下伏地大哭:“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
岳老夫人扶起他:“傻孩子,你没有得到繁京,你才是最难过的那个吧?”
长长叹上一声:“又担了冤枉的名声。”
王小古愈发的痛哭起来。
四姐妹不肯原谅他,最小的岳爱京嘀咕:“哼,当初把大姐交给他的时候,怎么说来着,让他好好对大姐,结果呢?要不是殿下及时保护起大姐,大姐要是遇到歹人坏人”
纪氏把女儿推开,嗔怪道:“行了,祖母在呢,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四姐妹撇着嘴儿走开两步,都觉得手还是发痒。
岳繁京因祸得福,嫁成人上人,纪氏、周氏、杨氏接下来,都抚慰王小古两句,再来看乌二乌云轩。
王小古解释他出现的原因:“一直想来看祖母,只是没脸面来。繁京走了,想想祖母这里应该常来看视,结果前几天过来,见到乌大人鬼鬼祟祟,”
当时王小古还不知道乌云轩是谁,但见他衣着体面,一路跟踪回到京里,找到乌家,打听出来底细,就恍然大悟了,这是欺骗岳良菊的那个。
怕岳家重新上乌二的当,王小古时常的过来。今天见到岳良菊露露脸,乌二就往院子里钻,王小古忍无可忍,伙同太子府上的人把乌二拿下。
岳老夫人闻言,冷笑了笑。
她不是取笑王小古,而是王小古和乌二俨然鲜明的对比。
手指狼狈倒地的乌二,岳老夫人讥诮地道:“你好好看看,这也是相中我家姑娘的人。他是怎么对我家,你呢!”
话越说越快,岳老夫人索性骂出来:“不长眼的东西,见我家如今昌盛了,你就登门来了。不要面皮的东西,见到我孙女儿嫁的好,你就又想到我女儿了。这些年来,你在哪里!”
纪氏等上来,姑娘们也上来,都把乌二骂到抬不起头。岳良菊一开始有泪,后来面无表情。
为这样的人再难过,不值得!
岳朝环、岳吉环回京的时候,王小古同行,把乌二带走,以冲撞太子姬妾的名义,交到顺天府。
从顺天府出来,王小古就打马回家。有些兴奋的见父亲:“岳家祖母不怪我呢。”
王老爷大喜:“真的?”
岳繁京已经找到,而且嫁的好,王老爷放下这件心事后,另一件心事总在心头。
他想家了。
早就想回家。
一直没走,除去与岳繁京失踪有关以外,还有就是不敢回幽塞。大张旗鼓的带走岳家的姑娘,结果人不见了,王家数代的名声砸在这里,王老爷时常中夜难眠。
如果好了,岳家肯原谅,王老爷有家可以回了。
当晚亲自看着收拾礼物,大大的花费了一笔,第二天王小古带路,一家人来向岳老夫人赔罪。
事情既然清楚,纪氏等人皆不理王奶奶,但王老爷苦守京中苦守衙门寻找,对王老爷说说客气的话,让他不必忧心。
有句揶揄地话:“还要多谢你,没有你家,谁还能给繁京和殿下牵红线?”
王老爷用袖子遮遮脸,说声取笑,大家尽释前嫌。
第五天,王老爷来辞行,留下儿子一个人在京里当差,快快乐乐的回家去。
家,总是家,再好的地方也比不上。
送行的人里,居然有那对捣蛋包。
谢素娟伍婉芬不但送京里的特产,还拿出十几样不错的路菜。
王老爷把儿子拉到一旁:“小古啊,以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当家,爹远在幽塞,帮不到你了。繁京已嫁人,这事再难追回。别怪伍姑娘了,伍姑娘是个好的”
王老爷看得明白,伍都督家的姑娘眼里只有儿子,本想说别差点害了岳繁京,又把伍姑娘的名声也带累。
王小古头一扭:“怎么可能。”
王老爷如他自己所说,离的远管不到,没有再说。
登车上路时,谢素娟拉着伍婉芬一遍遍地说:“哎,王大叔,有空我和表姐上你家玩去,记得招待我们。有空,我送表姐去你家”
王老爷听得真真的,不由大乐,拱手道:“多谢相送,好好,有空来吧。”
谢素娟真的和王老爷约日子,让王小古怒吼打断:“走开,添什么乱!”
冬雪天不是行路的好天气,但归心似箭的人顾不得许多,哪怕新年要在路上过呢,车辆辘辘的行,王老爷夫妻返乡。
大雪纷纷的下,路上不时传进来梅花香,车内愈发显得温暖,小夫妻也愈发的亲昵。
一阵笑声过去,岳繁京忍俊不禁的从李威怀里挣出来,让他别闹,又让李威按回怀里,继续在耳边说悄悄话。
眸光透过氤氲的香氛,岳繁京总觉得这是游玩,而不是失意。
而事实上,也确实不像失意。
李威走的时候,革去刑部尚书的官职,只允许他带走自己的侍卫。又派一队名曰“押送”的队伍,但上路以后以李威为首。
撵走李陵,李威自然而然的成了太子面前的大功臣,自从上路以后,后面不断有快马追来,不是太子送东西,就是太子妃让送东西。
饮食不缺,夫妻和美,马车内随时肆意,而情爱最滋养人,在岳繁京看来,这是她长大后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笑累了,伏在李威怀里,懒洋洋如只猫。
平安打开车帘,送进一叠公文。李威接过,岳繁京斜眼瞄他:“这回总算老实了?我呀,可以安生。”
但是香甜的一觉醒来,脑后枕的是李威的膝盖。
这个人腿不疼吗?
岳繁京想了好半天,直到有人送晚饭进来。夜里,岳繁京也不愁睡眠,欢好总会消耗精力,而真的睡不着,她最爱的是听车外一遍遍的风声。
一个想法时常出现,有殿下在身边,去哪里都好。
这一天下车,受到当地人的殷勤接待。
音信的不通,外省的人不知道英王殿下遭贬,也不知道英王妃出身不好,尽力周到的对待他们。
岳繁京的内疚就这样消逝,直到点滴全无。
相比之下,三殿下李陵过的就不是太好。他一样也有华丽马车,也有“押送”并护送的人,但心情受伤远非身外物可以解脱,而妻妾都不习惯在马车里奔波,抱怨时常到来。
秦玉莲则过的更糟。
谢素娟、伍婉芬、王小古在京里扼腕叹惜,没有收拾到她,因当事人却因为那无中生有的“同行同住同吃同睡”吃尽苦头。
秦玉莲是跟着商队进京,她也没能耐找回那商队作证,这盆污水她只能背着。
于是本就拿她不当一回事情又讨厌她的一众女人们,这里面有三殿下的妻、三殿下的妾、三殿下的丫头和婆子,每天谈来谈去,当成哈哈笑的谈资。
秦玉莲忍着,不然她还能怎么样?
有时候她会想想,繁京过得好不好?但看看齐王妃为颠簸而总垂着的嘴角,秦玉莲有一丝快意。
是啊,大家都过得不好。
惹恼皇帝,还能好吗?
日子不好,秦玉莲也就将就了。
王小古却过得不要太好,虽然在别人的眼里他过得不好。
飞雪蒙蒙,新年将近人心涣散,大多无心于公事,只有王小古还勤快,对他亲热的人就多出来。
“王大人,今晚我当值,但是呢,亲戚家里要吃年酒,这酒不能推”
“王大人,春香院里斗花魁,苗大人约我推不得,你知道苗大人吗?他比你我官大,以后麻烦他的地方不会少,你看我这公文还没有写完”
王小古照单全收,伴着飞雪和深夜,长在衙门里。
一排灯笼过来,看门的人视而不见,早就看习惯。奶妈丫头跟着谢素娟、伍婉芬长驱直入,王小古头也不抬,直到食盒打开香气传来。
“吃吧吃吧,”谢素娟笑眯眯地讽刺:“我和表姐又来视察你,做下多少勤快事,明年能升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吗?”
王小古不客气的坐下就吃,边吃边反唇相讥:“升官?按你说的,人要勤快外,上面要有人。我说,我办勤快的事儿,你给我上面找人吧。”
“你是鼓吗?好大的面皮,表姐让姑母帮你在上司面前说话还不够,你还想打我们家的主意?”谢素娟啧啧有声,手指在自己脸上刮来刮去。
王小古翻白眼:“不行吗?难道你不想我早早的收拾秦坏人。”
谢素娟来了精神:“再说一遍,那天在金殿上,你是怎么帮英王妃的?”伍婉芬早就坐下来,准备聚精会神的听。
往往三更她们离开,守门的过来吃余下的酒菜,再羡慕的道:“到底是王大人,头回定亲是英王妃,英王妃没到手,又有伍都督家的姑娘喜欢他。”
虽然谢素娟说话最多最响亮,但伍婉芬相中王小古,是个人也看得出来。
王小古不在这里,守门的人才敢说。
这个时辰回去,伍婉芬都是住在永清侯府。关门的人送她们进去,到上房回话。
睡下的永清侯隔窗听了听,说声知道,又和妻子说了:“小王也就罢了,看多了就明白,他是个好孩子。不过妹夫那里只怕过不去。”
伍都督娶的,是永清侯的妹妹。
侯夫人想一想:“京里很多人知道外甥女儿心事,妹夫难道听不到?他没有说话,应该是没意见。倒是素娟,时常的陪婉芬见王小古,有些闲话出来。”
永清侯微微一笑:“丫头妈妈跟前跟后,闲话又能把我女儿怎么样?再说,蔡家要进京了,素娟很快就是蔡家的人。在家里呆不久了,多多疼爱她吧。”
侯夫人也露出笑容:“是啊,蔡家写信来,说女婿自从身子好了以后,个头儿也长了,功夫也见长,文采也是好的。”
“你我定的女婿,怎么会错得了。”永清侯说着话,微闭又眸,打算睡觉了。
这个时候,伍家的上房里,伍都督也在和妻子说话。
“我刚调回京里不久,要和同僚走动,要和上官说话,家里交给夫人,夫人你就半点儿不管吗?”
伍夫人抛个白眼给他:“你以为我不想管吗?老爷听我说,王家的小子算是个不错的孩子”
“我知道!”
伍都督打断妻子:“有人说他在金殿上面帮英王妃说话,是贪图富贵巴结英王。他若贪图富贵,在英王妃离开以后,早就巴结上女儿。他们父子都没有,我也高看一眼。但是,这就想要我的女儿,万万不能。”
伍夫人好笑看他:“老爷,你不答应?早知有今天,以前就不应该娇惯孩子。”
“我没有娇惯孩子,是舅兄家里娇惯了素娟。”伍都督异常严肃的回答。
伍夫人很不高兴:“说来说去,不是说我的女儿不好,就要说我的娘家不好。”
“嗯,让婉芬离素娟远些,自然就好了。”伍都督道。
伍夫人听着奇怪:“表姐妹哪有不走动的?”
“夫人,我已上奏章,请调到外省。”
伍夫人怒气冲冲:“你怎么能不问过我就自作主张,”说着哭了:“我嫁你十几年,常年跟着你在北疆边城,每到过年过节想我的娘家时,你总劝我,说有一天会调回京里。这刚回京里,为什么又要走?”
伍都督搂住她低声下气:“夫人想想吧,女儿的亲事更重要不是吗?定亲就在这两年,能把她许个好人家,再调回京不迟。舅兄在京里有声望,你丈夫我还能征战有功劳,到时候回来不难。”
伍夫人最后还是答应了,到底是为了女儿的前程,不能马虎。
在路上觉得渐暖,岳繁京还以为是天气二月的原因。直到走下马车,一望无际的沙漠出现在眼前,把近处点点的树木压住,岳繁京瞠目结舌。
原来,这不是风沙过大,不经意的打脏马车和自己偶尔下车时的衣裳。
原来,这里真的是一片沙漠,寸草不生,远方透着荒凉。
眼角睨见李威担忧的神色,岳繁京嫣然而笑:“殿下,这里好,我喜欢。”
李威搂她入怀,这些天养成的习惯越用越顺手。下巴压住岳繁京发上冰凉的首饰:“放心,我会让你过得很好。”
岳繁京轻捶他的手臂:“我说的是实话。”
发上一松,一双黑眸直视到眼前,李威纳闷:“嗯?”
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此时已有黄沙飞舞在面前。这里叫好的话,出生在王府长大在宫中的殿下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
岳繁京静静的倚着李威的胸膛,没有回答他。
这里真的很好,一切从头开始,不会有人笑话她不懂规矩配不上殿下,她不会有自卑感。
她要做的,就是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李威隐约的明白,其实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明白,但他还是感受到那份令他感动的心情。
夫妻相拥站上片刻,李威带着岳繁京去住处,一座最大的石头房子,周围有一圈石头的院落。
他解释着:“石头最防风。”
岳繁京娇俏的笑:“好。”
他带着她穿行在厅堂里,迎着风一间一间的查看,好似孩子过家家般的快乐。
这种简单的快乐,让他们真正得到身心上的放松,真的好似一对普通夫妻,谈论着自己的未来。
石头的院落外面,有骆驼悠悠的走来。
题外话
感谢你们还在,谢谢你们的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