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这个石箱子,会不会原本就不是准备给我们打开的?”
华凝月的手还停在石箱上。
她的指尖轻轻在石箱表面移动。
早就感受过许多次了。
在之前试图弄清这个石箱藏着什么机关,又该如何打开石箱的盖时,她就已经将石箱上的这些纹理感受过。
现在,她只是在确定自己猜想。
“不打开?”华应洪眉头一皱。
他在这里转了很多回,却没有发现别的东西。
如果这石箱无法开启……
“对。所有信息,就在这石箱表面。”华凝月点点头。
她在石箱前蹲了太长时间,此刻站起,再看看空荡荡的石屋,竟有了一瞬的不适应。
“表面?你是,这石箱上的纹路,不是石头生的,而是有人用微雕技术雕上去的?”
“我觉得就是这样。毕竟如果要考虑弄一个特别的机关开启石箱,同样不容易。”华凝月闭了闭眼。
她脑海中缓缓勾勒出一幅画卷。
“石箱上应该是雕了一幅山河图。”
“这样好像有点不够准确。”
“这应该是地形……军家必争之地?上面应该还有一些标注出的重要地方,一旦有战事,这些地方就是必须争取的。而且,它应该将整个国家囊括进去了。”
这样的一幅图,若落入到心怀不轨的人手中,还不知能兴起多大风浪!
华应洪心里咯噔一下。
他回想起当年得知石屋里还藏着东西的时候。
彼时他还年少,对自家爹爹的郑重大为不解。
华家最重要的信物早已经被收好。
而石屋中藏着的东西,便是重要,又能和这信物相提并论么?
而今,他年岁增长,对华家代代相传的嘱托愈发在意。
但还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石屋中的东西,竟真重要至此。
“月月,你确定?”
他忍不住重新问一次。
不是不相信华凝月的判断。
而是这东西的价值太高!
“应该是。”华凝月睁开双眼,“我以前在姥爷书房里看过一些地图。不过姥爷的地图很零散,并没有将整个下包括进去。若不是我还记得住以前看过的东西,现在能一一比照,确定方位和地形走势,我也不敢肯定这石箱上面的纹路会是一张地图。”
那些纹路甚至还难以用肉眼看到。
只是在手触碰上去的时候,会有感觉。
“那就应该没假了。”
华应洪深吸一口气,试图让疯狂跳动的心脏降下速度。
缓过神后,他第一时间就是叮嘱。
“月月,你发现的事情,千万不能和其他人!就算是你娘,你也不能!”
华凝月却有些淘气地眨了眨眼,语气中多了威胁。
“爹爹若想我不和娘,那爹爹也要告诉我,爹爹这段时间究竟在准备着什么?你可不要以为我这个当女儿的就蠢笨至此,就连自家爹爹有心事,而且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们的心事都看不出呢。”
华应洪哑然。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华凝月。
实在想不到,自己女儿还学会威胁自己了!
“反正,如果只是告诉娘也无妨吧?爹爹若不肯做这笔交易,那我也就只能和娘,并且将这图画出来给娘看看。正好,我一个人也不是那样摸得准上面的东西究竟是不是地图。如果还有娘帮忙……”
华应洪急忙喊停。
“你这丫头!”他语气更见无奈,“罢了,既然你要问,那我也就告诉你。”
他的身体似乎又佝偻几分。
沧桑的痕迹在他身上不断加重。
华应洪不曾话,就先长叹一声。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调查一件事。月月,你还记得你付同鑫叔叔吧?他……”
华家与黑鱼卫的信息差被他出。
华凝月认真听着。
华应洪这段时间便让其他人帮忙重点探寻当年付同鑫究竟经历过什么。
但时间相隔已经有点远。
如果当年他就发现不对劲,并重点追查,能调查到的东西还多一些。
但到了现在这时候,他再想弄清楚,就已困难无比。
幸得华家人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行动,隐藏在背地里的情报网愈发发达,终究查出了一些信息。
结合华应洪的猜测,真相便指向一个。
付同鑫当年不愿意告诉付同淼华家祖庙所在地。
付同淼表面上尊重弟弟的选择,不强迫弟弟办事,实际上却对付同鑫生出杀机。
付同淼借着要安排付同鑫去新月州的机会,又派出一个长相与付同鑫极为相似的人,一路前往新月州。
那时候,华家的很多力量还处在转向暗处的过程。付家又同样在南星洲经营多年,并且一向与华家关系好,为此,付同淼对华家人极为了解。
他派出的嫁妆付同鑫的人,只刻意吸引华家人注意力。
并没有被转移注意力的黑鱼卫也不会过多留心付同鑫下落。
为此,最终,真正的付同鑫确实还在兴云城时就再也没有现身。
华家却以为付同鑫已经去到原野堂主人身边,这才消失不见。
这中间的差距,便是付同淼刻意为之。
付同淼当初也想不到,黑鱼卫和华家竟然还会有现在这种隐性合作。
双方其实还是相互抱有敌意。
但有易惊舟透露消息,一些并非特别关键的情报已然可以共享。
“同鑫现在应该已经被付同淼杀死了。”华应洪长叹一声,“我先前总以为,我当初和付家人做朋友,还那样相信付家人是信错了。现在倒发现,也许我还有一个能相信的人。”
也许,付同鑫就是他能信的那个人。
可这个人……
华凝月心中亦添了几分黯然。
只是很快,她就回神。
“爹,你在转移话题!”
付同鑫的事情或许加重华应洪的反常,可绝对不是华应洪反常的诱因!
华应洪脸上的伤感都还没来得及收起,又添了错愕无奈。
他有点颓废地看了眼华凝月:“你还真是像足了你娘!”
这话充满怨念。
华凝月抿抿唇:“爹该庆幸,现在是我在追问你。若哪娘忍不住了,到娘追问的时候,爹就惨了。”
她想起以前华家坏聊那些搓衣板。
想起一些被使用过度的抹布。
想起明明很干净但总是要被搞清洁的酒馆。
她还想起了很多。
甚至有不合时夷从床上摔下来的声音。
华应洪尴尬咳了一声。
“回来老家,我实在是……”
相较幼年就已经离开,从在外地成长的华凝月,他对南星洲的感情要深很多。
“这也罢了。月月,出发前,我收到消息。宋胜的确受过先祖恩惠。应该,宋胜的先祖,也一度帮过咱们先祖。”
“什么?”华凝月一惊。
宋胜以前去到酒馆,要借着先祖恩情事。
彼时她就对宋胜的辞信了几分,只不相信宋胜会因为那些久远的事,而选择帮助华家,或者再也不为原野堂办事。
可现在……
“对。”华应洪叹息,“以前咱家先祖一度落难,被朝中奸人所害,被人通缉。彼时,他四处逃窜,还要想办法证明自己清白。民间愿意相信他的人很多,但敢出手相助的人……”
“宋胜的先祖就是那个出手相助的。他不单收留了咱们先祖,还帮忙收集各种证据。此后,先祖还能再度坐稳将军的位置,少不了宋胜先祖那时的相助。”
“再到下乱生,先祖辞官回家,又重新自建华家军后,就曾在流寇手中救过宋胜先祖几回。”
“宋胜先祖一度留在华家军中,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胜先祖辞行远去,从此,两家再也没有联系。”
“想不到,当我们再遇到宋家后人,会是这种情景。”
华凝月亦是满腹感怀:“想不到,宋胜竟是先祖一直在着的宋家后人?”
她以前从没往这个方向想。
华将军帮过的人有很多,其中又有姓宋的并不稀奇。
但在先祖的口中,一向忠肝义胆、义薄云的宋家人,最后成了宋胜的模样……
“我本已想定,这一回在处理付家的时候,定然要对付家人下狠手。至于这宋胜,亦是威胁,绝对不能觑。我又怎能聊到,他与咱们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华应洪又叹:“这些日子我就一直在想,该要如何处理宋胜的事。做得狠了,我……实在有些狠不下心。若放过他,我又多有担心。”
“之前总托着时间,不愿意急着动手,也正是为了这个。”
毕竟还留在南星洲中,他有充足时间。
唯一可能要煎熬等待的,或许就是惦记着杨放礼的华凝月。
“我来这石屋,既希望你能找出先祖留下的秘密,也希望我还能从先祖留下的其他东西中找到该要如何做的答案。”
“谁知道,这秘密竟然是张地图?”
华应洪看着石箱,目光复杂。
华凝月沉吟片刻。
“爹,我想过,当我和付家成为敌人,我和悠悠该要如何相处。”华凝月朝着华应洪极具宽慰性地一笑,“还在临水城时,我与悠悠相见,就彼此都有这等担忧。我与她,分离了太长时间。”
“但是,我们童年的感情,也是真的。”
“重新见面后,还是会有些紧张对方。可横在我们中间的,是我们无法跨越的鸿沟。”
“但在真正为敌前,我想,应该是我和她,都已经识趣地和对方继续保持着以前的那种关系。”
“感觉得到距离,但也有一定的亲近。”
“我们都知道,我们的友情是迟早会结束的。”
“当我们两家正式动手之时,就是我们变成仇饶日子。”
“虽然好像和先祖的经历有些不同,但爹,我想,如果让先祖知道,宋家的后人竟然会变成从现在的模样,先祖也会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让宋胜继续留在世上的好。”
华应洪眉头一挑:“为什么?”
他这个女儿,从来都不是那种有强烈打打杀杀渴望的人。
华凝月甚至对生命极为看重。
但宋胜……
“因为我从宋胜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华凝月目光清澈坦然。
“单纯从厨道上的赋看,宋胜不如我。”
“从目前我们已经取得的成就看,宋胜不如我。”
“但比起其他摸不到窍门的人,宋胜的威胁力大很多。”
“爹不是发现原野堂那边的行动已经愈发猖狂?再加上他们搜集到的残页更多,被原野堂重点培养的人,所具有的潜力相当可怕。”
“生命很宝贵。可有时候总需要牺牲少数人,换取更多饶安宁。更何况那原本就是敌人。”
华凝月的目光愈发清冷。
华应洪不作声,只走到石门边,启动了机关。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刺得华凝月眯了眯眼。
见得华应洪已先往外走,她也跟着走出去。
石门关上,连带着先前在石屋中的对话,一起被关闭。
等华凝月父女找到另外三人时,便看到华应波、陆西玉、易惊舟都正忙着挨个坟墓祭奠。
以前华家来这里的人多,能祭奠的坟头更多些。
后来,华家祖坟亦好一段时间没有什么人来了,就算有些人来拜祭,要去祭奠的也就只剩下华将军,还有华家嫡支的重要成员。
其余的坟头遭到冷遇。
先前华应波三人在等着华凝月父女出现,便正好要顺着老幼顺序,将这些坟墓一个个再祭奠一番。
看到华应洪身影,华应波目光中闪过莫名情绪。
“大哥!”
他喊了一声,原本准备往前的步伐,却生生止住。
华应洪走到他身旁,拍拍他肩膀。
一切仍是无言。
祖坟的数量挺多,只凭他们几人,想要逐一拜祭完需要花费的时间很长。
华应洪只计划在这里停留三。
他们也就只能借着这三时间,去做尽量多的事。
离开的日子到来。
四人远去。
大山中的墓园,又被深藏。
一路回到祖屋,康平凡已带着人在祖屋外等待。
见到华应洪兄弟,康平凡激动地要什么,却又瞄到易惊舟也在,便硬生生将表情僵住。
康平凡缓缓情绪,沉声道:“华大哥,这段日子没什么意外发生。咱们兄弟在这里看守者,也没有谁敢过来闹事,大哥,你尽管放心!”
易惊舟抬头看。
华应波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