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念可不是个笨丫头,她一听和尚说到“一家人”,便猜想到了,他可能跟大明朱氏皇族有什么关系?就比如昔年大理段氏,皇帝做到三十几岁,便有出家的传统。这些胡闹皇帝在椰岛民间流传着的画本子里,被戏说为“皇僧”,通常有一身绝学加持,有几个秘密待揭,来吸引无知小孩花钱买书。
老朱家会否有这种特殊传统?也不一定。
《食鼎记》上记载,“随园”一派自南北朝时期,一直为皇族服务,可以说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皇厨。若非碰上明太祖这么个嗜杀的主儿,断不会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她越来越怀疑,这和尚的身份并不简单……
“我有一个小师侄,不知哪根筋搭错,他看上七公主了!”和尚有些犯愁,愁中还带点乐,幸灾乐祸的“乐”。
“七公主已许给了你们大明的皇帝陛下,”任小念皱皱眉,“打未来皇妃的主意,他这不是异想天开,不想活了么?”
“唉呀呀,我也这么警醒过我那师侄。可他自打上个月随使团来了趟椰岛,便一直对你家公主念念不忘,正所谓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呐!”老实和尚一脸掩不住的笑意,“于是乎,我便劝他,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呐!不如就去跟小皇帝摊牌。小皇帝有生养皇嗣之职,后妃多的是,缺了谁都不打紧。他这一辈子,可是只能娶一个老婆啊!”
“小皇帝……有那么好说话么?”任小念疑惑。
“看跟谁了。”和尚摸了摸没了胡须的光溜下巴。
“你一个和尚,懂的还挺多……”她甚至怀疑,这和尚除了一颗光头跟佛门有点关系,就是大俗人一个,吃喝嫖骗,样样都沾。
“和尚我也不是生来就是和尚的啊……”和尚委屈。
两人走在落水街上,闲话了一路。
任小念惊讶于,七公主被明国小皇帝以外的人看上了。更惊讶于,隔壁走马街到落虹街的广聚轩、鹤颐楼、荟萃园、大顺斋,竟然都是岳老板的产业?
众人皆知,他为了今日娶亲,招待椰岛诸多亲朋,花了大把银子,包下了这四间酒楼。
竟原来,都是自家产业?这又何必呢……
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和尚瞧着任小念疑惑的大眼睛,帮她解惑,“确切地说,是做给你们国王看的。”
“他是,想避税?”
“这倒不是。”和尚摸着下巴,留恋着它的茂密时光,“这四间酒楼归谁名下,都是一样要交税的。”
“那是为何?”
“你这笨丫头……”和尚无奈点透,“财多盖主跟功高震主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呐!”
说罢,他站在福寿沟前,停住了脚步。
落水街与落虹街是临街,一边人气鼎沸,另一边寂寂无声,关键就在于这福寿沟的其中一处出口,不在落虹街,而在落水街。
这福寿沟修建于地下,用于排放椰岛百姓的生活污水,以及过多雨水。管道依地形设计,走向很像福、寿二字,故取名“福寿沟”。出口由铁盖遮住,盖面镂空,常常会散出难闻气味。因而这周围的铺子,生意都不太好。
“明国风俗,娶亲时候,新娘子要坐在花轿里,给人抬去新郎家。按理说,以岳老板的财力,去椰岛上最贵最好的木坊,订制最华丽的花轿,没什么奇怪的。怪就怪在,这新娘子是骑马不坐轿的。听闻她与岳老板早就勾搭成奸,才逼得他停妻另娶,不可能事到临头了,还不晓得她有这癖好。那又为何订制那么一顶花轿呢,就为走个过场,还是钱多没处花?”老实和尚面色一凛,“事出反常必有妖!”
“等一下,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小念困惑,他一个外来的和尚,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
“巧了不是,我这人呐,不怕鬼也不怕蛇,偏偏对那大红花轿敏感的很,瞧见了便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说罢,和尚的右手五指又一次拢聚到了一起,从神情到动作,都透出无比的自信。仿佛他这么大力一吸,便能吸走铁盖儿,便能揭开谜底,便能找到公主……一切都该如他所料,顺利成章。
但当盖子揭开时,两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