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易掩面哭泣,峰回路转未必会是柳暗花明。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她重生在一个任人宰割的小孩子身上?
哪怕复生在任何一个能跑能说话的人的身上,都好过此时说不清话,想自保又四肢无力的孩子。
难道上天所谓的好生之德,也带着恶趣味么。
云绵绵轻拍着襁褓中的孩儿,失望至极的眼神掠过蹲在地上的云明,随后一一扫过在场的其他云家人,冷声道,“无论如何,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将我的孩子抚养长大!”
寒风烈烈刮起,卷动无数白雪纷扬,却吹不垮云绵绵挺直的身影,而她那惨白的脸色在月光的照耀下,竟透着令人安心的柔和。
云绵绵避开云大娘搀扶着她的手,怀中抱着孩子,屈身向云奶奶施以一礼。
“承蒙云老夫人和云家各位哥姐照拂,绵绵日后若有富足,必定一一清还”
云绵绵这番大家小姐的仪态惊得云家一时忘了言语,只是愣愣地看着云绵绵走至云明的身旁,从头上取下一支木头簪子,毫不留念地扔到雪地上。
“当初是我天真了,如今一别两宽,还望各自心安”
云明慢慢地从膝上伸出手去,浑浊的双眼看向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木头簪子,用力地将之握紧。
这是当初他亲手雕刻好后,送给绵绵的定情信物,绵绵应该是对他失望透了吧,毕竟以前的她,是很宝贝这支木头簪子的。
这么多年,他做牛做马地伺候着她,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生来就会招惹祸害的孩子吗?
为什么她宁可选择祸星,都不选择他?
云明抬头看向云绵绵走在雪地上略显狼狈的背影,颇有些无能狂怒地锤着雪地,急声吼道,“我这些年对你怎样,你心里还不清楚吗?!我们又不会只有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要留下她!”
云绵绵的话音从前方传来,虽然虚弱,却很有力,带着穿透人心冷漠一般的透彻。
“这不止是我的孩子,她也是你的孩子啊,你都能抛下,那么我呢,非亲非故的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云绵绵此番话令全场哗然,在场众人望向云明的神色都有些晦涩难言。
云大娘见云家没有人挽留云绵绵,深呼一口气又吐了出去,似在酝酿着什么。
这些年来,她在云家也不受云老夫人的待见,因为她夫很早就离她而去了,若不是她孕有男儿,只怕是要被驱赶出去了。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她又何必为了体面而带着云杰,在屋檐底下看人脸色的活着?
云大娘牵着云杰站出来,学着云绵绵的方式朝着云老夫人施以一礼,“云竹与绵绵想法一致,愿诸位一路安好”
云老夫人看着云竹牵着她孙子跑路的背影,气极以拐杖捶地,“混账!全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云小兰扶稳她娘,轻顺她娘的后背,急声说道,“云竹走了也没事,家里少个人吃饭,可云杰是大哥的孩子啊!”
云老夫人抬手捂起云小兰试图喊住云竹的嘴,恨声道,“那女人一怀孕,你大哥就出事了,指不定是谁的野种呢!”
云二叔尴尬地握拳轻咳,“不管怎么说,让她们这样离开是不是不太安全啊?”
云明蹲在地上不语,拿着手中的木头簪子划着雪地上的积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云小兰不悦道,“怎么?你想去保护她们?”
云二叔赶忙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都自家人,没必要闹得…”
云老夫人好似一瞬间憔悴了不少,叹声道,“随她们吧,我这老婆子绝不会阻拦她们的,走吧!”
云二叔伸手拽起云明,将蹲在地上没有半点反应的男人,直接拎起衣领拖着走,还没走几步远就被云小兰骂得不敢作声…
……
云杰跟着他娘的步子跑,从他们牵着的手一路往上看起,仰起冻得通红的脸颊,迷茫地问道,“我们不和他们走了吗?”
云竹回头看向逐渐背道而驰的人,垂眸看着她的儿子,尽量挑着好话说,“他们有事先走一步,我们和你绵绵姑姑走”
云杰懵懂地哦了一声,继续跟着跑,心中却觉得他娘在骗他。
云绵绵抱着孩子走在前方,身影看起来步履蹒跚般的不平稳,而云不易被抱在怀中,紧张地伸出小胖子拽紧她阿娘的衣服,不敢乱动半分。
生怕自己一个不稳,就会害得她阿娘跌倒。
这都叫什么事啊,莫名其妙地来到这,又莫名其妙的背锅,还害得她阿娘陷入了如履薄冰的境地。
哎,她只是一个奶泡,小小年纪的她又能改变什么?
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真的好冤枉。
这种有口难言的困苦,她是第一次领会到。
云不易感觉自己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看着前方的清明视线逐渐模糊。
小孩子被风吹几下,都这么容易犯困吗…
云竹快步走来,瞬间接住云绵绵往一旁摔去的身子,云杰也在努力撑起手扶住云绵绵站立不稳的后背。
“没事吧绵绵?”
云绵绵摇了摇头,迷糊的意识逐渐回笼,紧咬着下唇轻问,“阿明他们也来了吗?”
云竹看着云绵绵望向她的双眸,那双漂亮的眼里藏着希翼,令她不忍说出实话,可这本就避无可避,拖着也是徒惹伤心。
“没有”云竹咬紧牙关,吐出的话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只有我和阿杰”
云绵绵惨然一笑,眸中明亮褪去,“呃…谢谢竹姐,能帮我抱抱不易吗,我好像有点走不动了”
云竹接过云绵绵递来的孩子,然后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环着云绵绵的腰身,急声说道,“这大雪天的千万不要睡,不易还得靠你带大呢!”
幸亏她农活做多了力气大,不然都不知道要该怎么办才好!
云杰走在云绵绵的另一边,抓紧他绵绵姑姑的手,那手却像寒冰一般凉,为此他慌张道,“绵绵姑姑你不要睡,村长爷爷说过在雪地上睡过去的人,会被厄难凶兽抓走的!”
云绵绵闻言,哑然失笑,“厄难凶兽是传说,我们从未见过哦”
云竹见云绵绵的神色微缓,笑着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在走走就好了!”
云绵绵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云竹的身上,她靠在云竹的肩上,抬起无力的手点向云不易的脸颊,软声道,“棉棉能请竹姐给不易当干娘可以吗?”
云竹忙不送地点头,“只要你不睡过去就行!”
“好…”云绵绵眉眼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