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无边,灯火撩人,挂在梁上的纸笼,正被凉风侵入而卷动着火尖,明明灭灭间仍在倔强亮起。
余谨守在楼下不动,他望着廊内的纸笼失神,眼看着沐光而来的绝色男人走近他时,忽然有些看不懂他面前的睿帝了。
准确地说,他从来就没有看懂过睿帝。
这三日来,他亲眼目睹一直以来洁身自好且不沾染女色的睿帝,与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相处到一块去,甚至是宠爱有加,而这女子在不久前的晚上还被他当成鬼来看待过。
余谨握着手下长剑斩断过无数人的生机,本是杀伐狠绝的他,平生却最是怕鬼。
因此他在这女子刚出现的那一晚,可是被吓得不轻!
当时正在洗剑的他,忽然听到湖中心传出女子的救命声!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吓死他。
那湖水中突然出现的女鬼,莹白的雪肤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是镀上了淡淡圣辉,偏偏这么漂亮的手,竟配了个满头墨发的脸!
难不成是他的罪孽过重,死在他剑下的人会化成恶鬼前来找他算账?
这一念头把他吓得拔腿就跑,待他七倒八歪地冲回去马车那的时候,眼看着站在一堆尸体中,仍能淡定地翻书而看的睿帝,立马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抱住大腿狂喊自己遇到水鬼了!
睿帝面无表情地拿书拍向他的头,直言:鬼有何惧?
余谨惊惧地动了动哆嗦的唇,说不出半句话来辩解。
世人常道,九五之尊的真龙,便是厉鬼碰见了都会绕道走,因此他家主子不怕,他太能理解了!
可是他作为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又是被从小吓到大的倒霉孩子,他实在是害怕得紧啊!
似是为了安抚他,睿帝让他领路去看一看这水鬼究竟有多可怖,竟然能把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铁骑将领吓成这样。
本不愿再去险地,在他家主子不容拒绝的眼神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哆嗦着腿走在前边带路。
等他俩走进的时候,湖面平静得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他内心清楚之前有个鬼好似死不瞑目的样子,不停地向着他求救!
这一出差点吓死他了!
现在的鬼知不知道什么叫入土为安,哪怕是死在水里的鬼,也该知道入水为安,方为人间正道啊!
睿帝看不到水鬼的所在,转头向他问起时,他抖着手指向湖心,说那水鬼可能会潜伏在里边。
那一刻,连月亮都像是他的帮手,它从云层中出来,明亮的冷辉往各方照起时,瞬间令他看清湖心底下的水鬼,当即万分兴奋地说水鬼在那里!
睿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后,淡淡回道,笨,那是人,不是水鬼。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他家主子跳下水去,吓得他也跟着一起跳下水去!
当他潜游在水中的时候,月光将清澈的湖水照得透亮,一直被他误以为是水鬼的人,正沐浴着圣光恍若误入凡世的神女,伸出如白玉般的手施舍于为她而来的信徒。
那虔诚又唯美的一瞬间,令他忘了呼吸地观望着,直到他家主子游过他的身边,顺带拽着他的衣领往来时的方向游回去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原来他家主子真的说对了,那是人,不是水鬼。二五万e5ne
上了岸后的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家主子的身后,探视的目光想打量那个女子的情况时,却意外地发现他家主子的身上少了一件白绸外衫。
没由来的,他知道那件少了的白绸外衫正裹在那女子的身上。
因为他在水下看到了她衣不遮体的样子,身上的衣服破得没有一块好布,显然是跳水之前定是饱受欺凌。
这么美好的人儿,究竟是哪个登徒子敢忍心去伤害?
若是被他给揪出来,定要活刮上万刀还不给死!
本来他们的目的地是旭炎王朝的主城,却因这突然出现的女子而就近去了睿帝那一年前告老还乡,静待落叶归根的哺娘家。
那哺娘家住深山,他曾一路相护过,自是清楚位置之所在。
等他驱使着马车赶到的时候,夜深露重未有天亮的可能,他走上前去敲了敲门,对前来开门的王嬷嬷十分恭敬地说明来意。
王嬷嬷看着停在外边染血的普通马车,郑重地施以一礼,随后起身相迎。
默默站在一旁的他看向睿帝掀开帘子,怀抱着一个女子走出,他怕睿帝下车会不方便,赶忙走过去想接过那女子,却被避开了手,还收到了冷眼。
虽然这是睿帝一贯的眼神杀,但他竟然隐隐地发现了睿帝那幽深双眸中夹带着的珍视意味。
本着不可忤逆君主的想法,他垂首往后站去,杵在院中看着睿帝抱着那女子随王嬷嬷走进屋内。
过了片刻后,睿帝独自走了出来,他想上前问下那女子的情况,可他看着睿帝的冰块脸,自知他已经没有了出声的必要。
这一晚的睿帝比之以往很是沉默,只是抬起头望着没有星星的夜晚,不同的是背在身后的手正在攥紧。
当王嬷嬷走出来对睿帝贴耳说着话后,他发现睿帝攥紧的手松开了不少。
这个饱含深意的举动,跟在睿帝身边多年的他,怎么可能猜不中睿帝的心思。
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家主子是个断袖,偌大的后宫连个妃嫔都没有,一点都不像其父安文帝那般好色。
渐渐的他觉得可能是自家主子的性子怪异,不然怎么会连甘愿脱光衣服躺在龙床上的吉羽公主都置之不理,毫不留恋地转身就往外走去呢?
那吉羽公主是天辰王朝备受宠爱的六公主,模样生得是四大王朝排在首位上的绝色佳人,便是让他看上一眼都觉得浑身酥了许多。
为什么他家主子就没有一点想法呢?
这不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才是!
吉羽公主作为使节来了六次,为了能得到睿帝的青睐,在归月公主的生辰宴上自愿请命,又是跳舞助兴,又是弹琴高歌,那眼神火辣得令他们难以直视,只差没有整个人贴在睿帝的身上表演私房戏了。
所幸归月公主身为月眠王朝唯一的公主殿下,为免月眠风范遭到迫害,面上覆着薄纱,肩披罗绸,身着轻飘华裳,赤足戴玲环踩着凭空飞来的红长条踏来,一舞敦煌震惊全场!
这支舞蹈虽然令归月公主跻身四大王朝的佳人榜前三,但还是不足以撼动靠美色闻名天下的吉羽公主。
如若那水中的女子没有出现,他倒觉得吉羽公主的美名确实是板上钉钉,如今他反倒是觉得岌岌可危,甚至是压根就坐不稳。
他望向那女子所在的主屋,忽然看到睿帝拉开木门走了进去,还对着他说,让他去换辆舒适点的马车,多带些薄被和侍从过边界。
余谨听完后,垂首应是,心里却觉得历来微服出行的二人组,似乎要开始多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