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张灯结彩，商场人头攒动，一派喜气祥和之景。

“快过年了，和我一起回家吧。”

“不了，公司也没放多长时间假，而且我还有点事要忙，替我祝阿姨叔叔好。陈迅，你看那边牛肉好新鲜。”

仅剩一年，陈迅又试探性地问焦瑶，焦瑶拒绝，连过节访亲也不肯陪陈迅回家，毫不松口。

念着过年焦瑶一个人在厦门，陈迅回家住了几天就待不住了，想托词借口回厦门。

“你又是为了那个女生吧？”陈迅妈妈脸色不悦。

“妈，也不都是，我公司也还有点事。”

“小迅，你听妈妈讲，得不到的，就算了，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苦苦相逼闹掰了反倒落不得好下场。”

“妈，我还在努力，再一年，再一年焦瑶还不同意结婚我就回来。”

“瑶瑶那个女孩太倔。”

“妈～”陈迅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

“妈本来想让你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生活经历相似，共同话题也多一点。焦瑶既没有爸爸又没有妈妈，可你偏看中焦瑶，她来我们家，妈妈也会疼惜她。可偏偏还是姑娘不愿意，连逢年过节来打声招呼都看不见人影，你说让妈妈怎么办。妈妈只怕是你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伤心。”

“妈，我知道您都是为我着想，可您儿子就是栽在焦瑶手里了。不过没关系，再一年，我和焦瑶说好了，说服不了焦瑶我肯定放弃回来。”

“傻孩子，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总之路上注意安全，还有别老挂你老妈的电话。”

“好，我的妈妈最好了，我最爱您了。”

0.2

行程匆匆，步履促促，思心切切，没想到晚上回到厦门迎接陈迅却的是焦瑶的分手。

“瑶瑶，我妈过年问你了。”

“我们分手吧。”

“我饿了，赶车好累，冰箱还有什么吃的吗？”

“我不会结婚的，可你肯定不可以，我再这样拖着你太自私了，陈迅，我不好，我们分手吧。”

“不行。我累了，我先睡觉了。”

“陈迅。”

“焦瑶，不是说好两年吗。”

焦瑶醒了发现自己还是睡在陈迅的臂弯里，她正想起身陈迅拉住了她的手，“你知道吗？我高中就想你和我会结婚的。”

焦瑶背对着他，苦笑着，“早上想吃什么？”

“白粥。”

陈迅放开她的手，翻身向另一边。

“我后天会出差。”

“我帮你整理箱子。”

他躲避她的分手，她躲避他的追婚，这游戏真不好玩。

0.3

火车上闷闷的，空气中的味道混杂。伊沫，他的女上司走来，坐在他身边，一阵风带着玫瑰香味窜到陈迅鼻尖，仿若情人节进了一间花店，不对，她说话时还有淡淡的香烟味道。

“你去吸烟了？”

“嗯。”

伊沫纤长白净的手指抽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递给陈迅。

“不用了。”

伊沫一挑眉收回烟有一句没一句和陈迅闲聊。

陈迅敏觉地捕捉空气里的，这种专属伊沫的气味。裤兜手机一阵震动，瑶瑶的头像，“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陈迅转阵到厕所，两个人沉默了两分多钟，焦瑶吸了吸鼻子，“快到了吗？”

“我想你了。”

“吃饭了吗？”

“没。你来找我吧，我给你买票。”

“陈迅，别闹了。”

“焦瑶我怕”生生把后半句吞了下去。他刚才居然对伊沫想入非非。

“怎么了？”

“我突然想抽烟了。”

焦瑶一阵沉默，“去吧。”

陈迅没有回去座位在车厢连接处一直站到下车。蒙蒙细雨飘飘柔柔地吻在发梢脸颊，甚是清爽舒服。

“老板，多少钱？”

尼古丁给鼻腔喉头刺激，好不容易忍住咳意，朝对面的伊沫走去，拦了车开往酒店，酒店和焦瑶视频结束顺起桌子上的香烟扔到行李箱里，然后打飞机，焦瑶在多好，很想很想她。

看伊沫晒她的小侄女，真可爱，像焦瑶似的。很想她。

回来路上他攥着焦瑶的照片看了一路，刚下车他就奔上来。幸好家里只在四楼，行李箱被陈迅簸在台阶，狠狠地砸起又砸下，焦瑶听见楼道的声响刚打开门陈迅的身躯就压在身上。焦瑶的背退到鞋柜上，陈迅用手臂给她支撑，结果重心更不稳两个人还是滑稽地倒下，她的舌尖后退又闪避终于被他捉到，陈迅在她的口中终于找回了那种香甜的荔枝味。然后躺在焦瑶的肩涡里睡着了。

0.4

焦瑶在卧室慢慢地整理着陈迅的行李箱，从夹层发现了一包女士烟。也好。不过衣服上好像也染上烟味了，去卫生间投洗衣机里吧。

陈迅在卫生间洗脸发现洗漱台上一个绿色的本子，好像见焦瑶用了很久了，刚翻开扉页就见焦瑶进来，“这是什么本？”

焦瑶几乎是抢过来，“没什么。”当着陈迅的面扔到了客厅的垃圾桶里。今天账终于还清，明明就要扔了，怎么落在了那。

“什么呀？我见你用了好久了，就这样扔了。”

“用完了。对了，过几天我就搬出去，我找好房子了。”

“什么？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

“不是才过了一年吗。”

“陈迅，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们在一起已经快七年了，我要再拖着你，拖到我们第十年吗？”

“你非要这么狠心吗？”

“你想要的，需要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你，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给不了你婚姻，给不了你想要的孩子。”

陈迅走到客厅捡起泛黄褪色的绿本本。“是从高二寒假开始记账，”

他每翻动一页就像扇了焦瑶一巴掌。

“F是饭吗，LW是什么，礼物，”

焦瑶抽下他手中的册子，“别看了。”

“拿过来。”

焦瑶转身。

“拿过来！”

陈迅突然爆发怒吼的声音让焦瑶发颤，他眼里的红血丝骇人得很，他抢过册子，纸张撕裂声音也吓人得很。

哗啦啦的翻页声，被砸在地板上的啪声戛然中止。陈迅高大的身躯像被抽走魂一样，脚下无根，和地上的纸张摇摆发癫。

“呵，我还以为你这个本子里记了多少小女生的情思、秘密，还是重事，我和你一起保护爱护它！我好一个自作多情的情圣。用完了？所以扔了。这么多年，呵，焦瑶，你也算是费尽心思，你以为你欠我的是这几个数字就可以还清的！今天结账了，今天就分手了，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吗？你是不是为了还清账，已经等了，不，忍了我好多年了。”

这件事是焦瑶不对，但焦瑶也万没有想到陈迅会这样想她。

“你能别这么自私，你就不能替我想想吗？”

“好，我自私，我好好替你想，我们分手。那些钱，恶心，我还给你，你拿去恶心别的男人吧。”

“陈迅！”

她看着他把洗衣机里湿漉漉的衣服扔回行李箱，狠狠地踹向怎么也合不上箱子，轮子在墙上划出黑印，在地上划出尖锐的刺耳声。最后是陈迅歇斯底里的怒吼声。

“算我看错了人，下错了注，焦瑶，你赢了，我认输。”

我早已丧失幸福的能力，我六岁就没有了家，我早就丧失生活在一个家庭里的能力了。而你不是这样的，你会特别特别幸福。陈迅，我不想再欺骗你，欺骗自己。你遇见我到你陪伴我，你已经付出了很多很多，也给了我很多很多，你不该陪着这样的我继续走下去了。我以为我们至少可以好聚好散，算了。

这腔话憋在焦瑶的强烈起伏胸腔里和不绝的抽泣声里。和被陈迅无视的泪水一样被无视。

他不爱我了，我的泪水对他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陈迅冲出家门，这是他第一次留下哭泣的焦瑶。楼道里行李箱颠簸的声音一点也不比来时轻。

原来你就这样把我留在了这儿。

0.5

他刚回到嘉兴整个人就是个炸药包，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张震关心陈迅，被骂多管闲事；伊沫问他工作，换来的也是陈迅无理取闹的怒责；陈迅的妈妈被拒之门外。

几天后蔓延的怒火变成废墟的破败，萎靡颓废到极点，在街上突然听到陈奕迅的歌都会大哭一场，像小孩子一样失去理智。

沈毅从国外回来，直到站到他跟前。陈迅仿佛看到了他和焦瑶的连结，稻草一样抓住他。

“你知道吗，我们在一起七年了，我早就把她当作会相伴终生的人，我在意的只有她好不好，我自私，我最后落得的罪名是自私。”

“她走路喜欢在我左边，她喜欢戴只右耳的耳机，左耳戴一会儿就疼了，她喜欢看书，她喜欢喝全凉的水，她喜欢用纸用七截，她喜欢洗衣机，她喜欢麦当劳，她喜欢踩着穿鞋，她喜欢包包，她喜欢披着头发因为我喜欢。”

“我终于变成爱情里卑微的那一方了吗？”

“焦瑶，你给老子听好，我不是呼来喝去任你使唤的，我这次走了，绝不会来找你。”

“我终于知道了，原来这段感情里，一个人无限期盼规划着他们的未来，一个人却在苦心计划如何结束。真残酷。”

沈毅看着伤心欲绝的陈迅滔滔不绝，像老太太一样絮絮叨叨个不断，混乱地翻来覆去地说，到最后甚至分不清他倾吐的对象，不是焦瑶。

他反而甚至有点羡慕他这种状态，关于焦瑶他不知道一丁点，也从来没有这么撕心裂肺地分手过。

沈毅出国后和焦瑶的联系只是发节日祝福，偶尔寒暄，沈毅得知焦瑶他们近况也是通过他们为数不多的朋友圈。想想当年第一杯酒是高二，是为他俩喝的，当时显得讽刺，现在都淡了。

0.6

刚分手的两天，焦瑶没有感受，很平静，丝毫没有想象中的不可接受。只是突然多了很多人关心，仿佛讲述别人的故事和老友简单地交代，礼貌推脱。也有很多时候是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天空。

冷静地退租，冷静地辞职，再到另一片陌生的环境，搬家，重新找工作，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生活没有改变过，什么都没有发生，陈迅没来过没去过。

“最近怎么样？”

焦瑶看着手机闪动的亮点，料到沈毅是为陈迅的事，好久才回了沈毅消息，“挺好的，你呢？”

“我回国了，想着和你们聚一聚，你也没在。”

焦瑶这边又是沉默。

“前两天刚和陈迅喝酒，你们分手了？”

因为她不喜欢，他也从来不喝酒的。“嗯，你是他哥们儿，你也劝劝他吧。”

“焦瑶，其实我们三个刚认识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会在一起。你们做什么都太有默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每次给你们发消息，你们不仅回复我的话一样，就连回复我的时间都一样，现在也是。”

“可能在一起时间长了吧，分开久了就不一样了，老板叫我了，我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聊。”

放下手机，焦瑶顶着日头拖着行李箱看中介找房子。

又一阵铃声，最近电话真多，该换手机号了。陈迅妈妈？

“喂，您好。”

“是小焦吗？我是陈迅的妈妈。”

“是，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你和小迅分手了？”

“是。”连他妈妈都要来劝和吗。

“你们确实挽回不了了？”

“是的，阿姨，对不起。”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么请你一定不要再回头了。”

陈迅妈妈的话让焦瑶大出意料。以为这个中年妇女会像为报复青春期儿子的伤痛讨伐自己，而遭到痛斥或者谴责，又或者是为维护修复宝贝儿子受的伤，让自己做出让步。她却是这么理智冷静，她是对的。

“好的，谢谢阿姨理解。”电话那头没有回复，焦瑶看屏幕，原来已经挂掉了。

谢谢理解？陈迅妈妈扣掉电话不想听焦瑶多说一个字，恨不得穿过去让她看看，她曾经爱过的男人——他的儿子，因为她，外人都说的谦谦公子现在变得多么不成人样。算了，自己早该料到后果的，待事情发生又是另一番光景。

电话那头的焦瑶万万不会理解对面的女人作为一个母亲，她是抑制住多大的不忿，保持住姿态和自己对话。

电话铃声又响起，是张锦。

“瑶瑶，你辞职了？”

“是啊，你知道的好快，我实在受不了老潘那个大油田了，他的肚腩再名贵紧实的皮带都勒不住。”

“瑶瑶，你别装了，我听说你和陈迅分手了，你别一个人憋着，你来找姐妹呀。”

“你的姐妹没关系，我提的分手，有心理准备的，我坚持不住了一定去找你，到时候你再收留我。”想想原来真的没有想象中难受。

“晚上我去找你吧。”

“别了，太远了，我这两天忙着投简历还有面试，我新搬的房子也还没整理好，等我安定下来我去找你。”

“好。”

“锦锦，有电话进来了，我需要回一下。”

“好，你先忙，一定照顾好自己。”

张锦放下电话看身旁的李薇莉无动于衷：“为什么他们分手你一点都不惊讶？”

李薇莉照样继续看她的韩剧：“陈迅被焦瑶甩掉是必然的呀，对焦瑶来说不过是资源合理优化配置而已。”

“你说什么啊。”

焦瑶挂断电话收到银行短信通知，入账两千元，接着是张锦的短信，说只有这么点钱让自己救急用。真的没粮草了，还是姐妹贴心，总算是舒心的事了。

又是电话。

“喂？焦小姐吗？”

“对。”

“我是XX中介小李，你住的那套房子房东同意租金修改成您提的价格了，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说服人家的，你知道我们是已经签了合同的。”

“好，真的十分谢谢您了，你放心，以后我再找房子一定找你，我朋友找房子也一定推荐你。”

“哈哈，那就谢谢了，你以后买房或者你朋友，都可以找我，给你优惠，我们这儿房源多，涵盖广，质量优，各种价位，包你满意。”

好一通侃，焦瑶找到话缝赶紧接话，“好，谢谢您，什么时候可以改我们的合同呢？”

“今天您没事的话现在就可以来我们这儿签新合同，我在公司等您。”

“好的，我马上过去。”

阳光都明媚了，仿佛一切都在好转。

焦瑶白天忙事，深夜还在收拾新家，归置从行李箱拿出来的物品，竟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小玩意。一个人费劲地抖落着剩余的床单，听到地上清脆的响声，看着一个小铁环百转千回倒在墙角处。

是那枚小猫戒指，哑然失笑，呵，原来是这样，李薇莉更了解我。她将小猫尾巴夹紧左手无名指。奸佞狠恶之人便是我。

0.7

“周总，这是我们这次招聘选出来的人，您看可以吗？”

周晓星翻到最后一张，是熟悉的感觉，看着简历表上清秀的照片，原来是她，和高中的时候一样。

“好，都通知下去吧。”

“喂？您好，您是焦瑶小姐吗？”

“对。”

“这里是XX公司人事部，通知您已经通过我们的面试，下星期一上午八点您可以到公司财务部报到。”

“好，谢谢您，谢谢您，我一定准时报到。”

焦瑶躺倒在床上，哇，诸事顺利呢，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舒畅地呼气吸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