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及时把他救出，怕没几天活头了。”凯子陪着倪若水走进了客房。

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倪若水皱了皱眉头，明晃晃灯光下，几个医生护士正在忙活，匡老板嘴唇紫黑，脸色憔悴，一条腿都肿了，流着恶臭的脓水，“还有救吗？”倪若水轻声问一旁的大夫。

“情况有点严重，他伤口感染太深，好在您这里医药齐全……”

“啊——”一股脓水从匡老板的腿中挤出，神情恍惚中的他疼得瞪大了眼睛。

“谢谢……”当意识到自己得救了，他声音微弱的向身边的白衣天使们表达感激之情。

“谢倪先生吧！”医生闪到了一旁。亦真亦幻中，匡老板竟真的看到了倪若水的脸，“你……你怎么救我！”他脸上满是惊讶，不，惊讶中似乎还蕴藏着些许敌意。

“为救你我们倪先生独闯赛遁府第，差点出了乱子；还花巨资雇佣了华城街市上大半闲散人员，去那荒郊野外舞龙灯放烟火，趁乱把你这个半死人给扛了回来。”

“哎哟，哎哟，折杀我了，折杀我了，我一个打杂的，倪先生您这是为什么？”他迅速遮掩了刚刚的敌视，转而一脸的“奴颜婢膝”。

不过，这会儿倪先生却从那张典型的走狗脸上看到了极力掩饰的硬邦邦的东西，那是什么？他边猜度着，边把手中的信递给了他。“为了这个。”

文字不多，却费了他半天力气看完，看完了也没马上把信还回来，“匡小青……”他浮肿的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看来头脑还不怎么清醒，“她是谁？我不认识！”

“她就是何碧青……”

“什么？”原本又要迷糊过去的匡老板一听到何碧青的名字，立马清醒了不少，他挣扎着勉强坐起，拿着信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看着，边看边用鼻子嗅一嗅，“匡小青，嘿嘿，小正子……，嘿嘿嘿，到家了，嘿嘿……”一时间他竟百感交集，眼圈泛红，似癫又狂的自言自语着，看的一旁的倪若水愈加怀疑起来。

“你跟何碧青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现在在哪里？为何离开前她会到你那里去？”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嘿嘿，您应该知道我跟她是什么关系。”或许何碧青的消息刺激了他的神经，匡老板此时精神了许多，又变得老于世故起来。

倪若水迷惑地望着他，“你……”

“您忘了，是我领着她跟陶盈盈去的杜府。”

“噢，知道。的确，我曾经问过你，不过仅限于此吗？”

“呵呵，还能有什么？”

“她离开前为何会到你的寓所？”

“是……是我叫她去的。”

“你……怎么叫的她？”倪若水和凯子都疑惑地望着她。

“嘿嘿，惭愧，惭愧，其实我暗地里一直为赛遁做卧底，他让我监视她……”匡老板眼神游离地瞧着面前的救命恩人，担心自己的话会触怒他们。

“嗯，后来呢？”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倪若水更关心以后的事。

“因此我搬到她后面的楼上住。”

“嗯，说！”凯子急不可耐地催促。

“后来，赛遁设了圈套引陶小姐上钩，为了他的计划不被您识破，更怕您顺着我这条线查到他身上……”匡老板舔了舔嘴唇，“他让我到他郊外的别墅听差，借此避避风头，在那里我听到了他跟陶小姐的谈话……”

“怎么？你见过他们交往？”凯子有点激动起来。

“见过，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

“他们都说了什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了您的藏书楼上。”

“还有呢？”

“还有陶小姐竟然让赛遁替她杀了何碧青，这让我大吃一惊！”倪若水阴郁了脸，看来陶盈盈果然跟赛遁有勾结。“赛遁追问究竟，得知真正认识坎恩族文字的是何碧青之后，似乎又惊又喜，看样子不仅要捉拿何碧青，还要利用她大做文章，”显然说到此事匡老板还很激动，“我对她很有好感，怕她落入这个恶魔的手里，就连夜逃了出来。但他的别墅离华城太远，我一路磕磕绊绊，半夜两三点才回到住所。我想那时去找何碧青很不合适，于是就坐着等，却发现天不亮何小姐房间的灯就亮了，看样子像忙着收拾行礼，于是在她出门后我也出了门……”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主仆二人出神地听着，“幸亏我出了门，何小姐缺少出门经验，大半个家当都带走了，所以，倪晓伟先生的马车出现的时候，差点被他发现，是我帮了她。”

“晓伟？他怎么出现了？”

“嘿，倪晓伟先生对何小姐用情深得很，不过，手段用得不怎么正当！”

“怎么？”

“他利用何小姐头痛的毛病，每天给她提供止痛药，但一次只给一天的量，似乎想以此控制她，我估计何小姐离开也与摆脱他的控制有关！”

倪若水一阵心痛，“怎么，她头痛的很厉害吗？”

“是啊！因为这，晕倒了好几次，”匡老板仔细瞧着倪若水表情的变化，“您好像很关心她。”

“是……是啊！后来呢？”

“后来我劝她到我那里暂避一下，但她……嘿嘿，对我倒是戒备得很。于是，为了让她相信我，我想回去取……”匡老板猛地沉默了。

“取什么？”倪若水疑惑地望着他，感到匡老板的沉默里另有文章。

“取点钱给她，”匡老板从容说道。

“嘁——若水小姐怎么可能被你的钱收买！”一旁的凯子不屑地嘟囔道，无论如何他对面前的“买卖人”没好感。

“若水，何碧青原来叫若水？”匡老板的眼睛里泛起了奇异的光彩。

“原来？怎么，你知道何碧青失忆了吗？”

“呃，嘿嘿，只是怀疑？她对杜府的面罩很感兴趣，而且对过往讳莫如深，所以，我总在猜测……”

“猜测什么？”

“或许何碧青跟你们的民族有点渊源。”匡老板渐渐地卸下卑下的面罩。

倪若水迟疑地望着他，“你好像对我们的民族比较感兴趣。”

“我对你们的民族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我只关心我的家人和生计！”

“既然如此，”看匡老板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倪若水也不想跟他多罗嗦，“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救你出来一方面是若水希望我们这样做，另一个方面就是为了让你出庭证明赛遁跟陶盈盈私通。”

“出庭作证？”匡老板一时又困惑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凯子凑上前，把陶盈盈与倪晓伟勾结，诬陷倪若水把她肚子搞大一事简单说了说。

“倪晓伟怎么能这么做？噢——他喜欢碧青。看来你们这位表少爷不咋地，”他嘟囔着，拿眼瞟了一旁的倪若水。

“说吧！能不能出庭证明倪先生的清白？我们先生为了你可差点跟赛遁那王八蛋打起来……”凯子话里有点最后摊牌的味道。

“凯先生，别激动，容我想想。我不怕倪晓伟和陶盈盈，但赛遁可是个恶魔……”

“你怕他报复你！”倪若水跨上一步，问道。

“那是！我若得罪了他，华城我是呆不下去了，我的大半个家业可都在华城……”

“好吧！等你出庭作证后，我会给你一大笔钱，保证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钱？”匡老板脸上现出对金钱难得的鄙弃，“你真以为我是个财迷心窍的人吗？”

“怎么，你不想要钱，难道你想要钻石？”凯子激动起来。

匡老板一愣，转瞬一笑，“嘿嘿，老子对钻石感兴趣，但对一个人更感兴趣！”

“谁？莫非是何碧青！老小子你没廉耻，竟然打若水小姐主意，告诉你，那可是倪先生生死不渝的恋人……”

“嘁——凯先生想哪里去了，”匡老板不屑一顾道，“碧青我感兴趣，但有个人对我来说更重要，我想你们若想让我出庭作证，必须把这个人的下落告诉我才行！”

“谁？”主仆二人大为惊讶，不由得想起了杜府老头的话，难道他真有什么亲人跟坎恩族有牵扯。

“匡家杰！”

“匡家杰？”倪若水皱着眉头瞧了瞧身旁的凯子，“你知道这个人吗？”

凯子疑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嗨，老小子，你怎么向我们打听这个人的下落？我们可从未听说过这个人啊！”

“你们不知道他！”匡老板大失所望，“不会啊！他捎的信里明明说他就在坎恩族……噢，对了，能告诉我何碧青父亲的下落吗？”

“什么？”倪若水显然大吃一惊，“你……打听她父亲干嘛？”

“别问那么多，知道就说！”

倪若水瞧了瞧凯子，凯子此时竟也一脸问号，阿杰可是他的生死之交啊！

“你跟何碧青究竟什么关系？”许多疑问和线索一股脑钻进了倪若水的脑海：匡小青？匡家杰？匡老板……难道……天啊！他正眼瞧了瞧面前“世俗的商人”。“匡家杰是你什么人？”

“匡家杰，家杰，……”匡老板嘴中喃喃，一种蓦然升起的不详预感和长期美好期望间的强烈落差，竟让他一时失控，痛哭失声，“家杰啊——我的哥啊！你让我找的好苦啊！你可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啊！老妈妈为了你哭瞎了眼，到死都不能瞑目啊！”

“怎么？匡家杰是你的哥哥？”倪若水走到匡老板跟前，“你为何断定他跟坎恩族有关系？”

“他可是我们那里有名的才子啊！从小就过目不忘，四里八乡的人没有不夸赞他的。地质学校毕业后，他信誓旦旦说要到华城南部深山里去探险，不找到宝藏不回来，竟一去不归啊——”长期的囚禁令神经极度脆弱的匡老板情绪失控，一时间哭得一塌糊涂。“哥哥啊！我们不要宝藏，就要你啊！”

“可你说他跟何碧青有什么关系？”

“他走后五六年，曾托人捎回一幅画像，说那是嫂子和他的儿女，那画像上的妇人真的很像何碧青……”

“杰叔、杰婶！”倪若水恍然大悟，“噗通”一声跪到了匡老板的面前，身后的凯子竟也跟着“噗通”跪了下来。

原本失控痛哭的匡老板一愣，停止了哭泣，“你……你们这是干嘛？”

“对不起，”一时间倪若水竟也眼泪模糊，“杰叔他……他已经……”

“已经怎么了……”匡老板不顾腿伤，挣扎着坐到床边，声音喑哑起来，“莫非我的亲哥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真的……真的不在了？”

倪若水低头饮泣，“他是坎恩族人的大救星，而且……都是为了我？为了救我才……”

匡老板一下子滑到了床下，一时间屋子里的三个人都眼泪婆娑。

过往那一幕幕或美好、或惨烈的画面在倪若水断断续续的陈述中，展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