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的靖王殿下洁身自好,府中无妻无妾,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
偌大的靖王府只有这一个主子,路上的侍女寥寥无几,更多的是只负责打扫的小厮。
等李暄走到正殿时,傅霆带着方厌已经喝够两盏茶了,见他来此便起身行礼。
“靖王殿下。”方厌笑眯眯的,傅霆起身却只是对他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李暄微微眯起眼睛。
周国重商,王室更多的作用就只是走过过场,真正掌权的是周国商会会长,眼前的这个总爱一身黑衣,阴郁寡言的傅家之主傅霆。
因为其太过寡言,基本所有的场合都带着心腹方厌,作为代语者,此时便是。
“千秋宴过,我们也不便久留,燕君已准许,我家公子特意来给靖王殿下告辞……”
“有一样东西,”傅霆突然道,抬头看向李暄,言简意赅道“代为转交给她。”
说着,苍白的手掌从袖口里露出,将一个华贵非常的绣金锦盒递给了一旁侍女。
这才是傅霆的真正来意,而那个她,不用想也知道是从傅家出来的苏柒。
李暄示意侍女拿过锦盒,接来却没有打开,只是看了一眼便虚虚的捏在了手里。
“傅公子怎么不亲手给她?”
傅霆没有说话,方厌顿了顿,笑道“我家公子怕是见了苏姑娘,会忍不住带她走吧。”
李暄一挑眉,“傅公子心悦她啊?”
方厌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傅霆却是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走去。
“诶公子!”方厌看着傅霆走远,连忙向李暄行了一礼,“失礼了靖王殿下,我们这便告辞了。”
说完,便追着傅霆的身影出去了。
李暄则是把玩着那方锦盒,没有说话。
傅霆心悦苏柒,其实从驿馆那一夜便能看得出来,李暄今日故意没有带苏柒来,却发觉了哪里有点不太对。
“主子。”高朗从阴影处出现,单膝跪在李暄身侧,低声道“人不见了。”
李暄把玩锦盒的手微微一顿,却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传言燕国靖王貌似潘安,却无人敢将自家女儿嫁给他,只因一年多前,李暄强势的从周国回来,使先王驾崩推李弘承上位只是几日之间的事,而后有底下的官员见新王年幼,动了吹枕头风的心思。
只是自家女儿还没送到李弘承的床上,在殿外就被侍卫一刀一个屠了个干净。
其中之一的官员痛失爱女质问当时的燕宫禁军统领李暄,只得了个笑眯眯的回答。
“本王杀的是逆贼,王大人,原来那是贵府千金吗?”
一个温和的笑,吓得王大人几宿不敢睡,生怕哪夜被摸进来的禁军砍了脑袋。
而李暄之后在朝堂中展现了与先王在时完全不同的狠辣手段,让燕朝上下都知道了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即便脸上有表情,那也一定不是他的原本想法。
高朗跪在一旁,只听李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如暮钟。
“不急,”他说,着重咬着几个字“慢、慢、找。”
“属下明白。”高朗忙不失地的退下。
李暄这才将那方锦盒放在了面前的案上,轻声道。
“上茶。”
热闹的街市,苏柒坐在茶楼二层的栏上,忍不住把脚伸到了半空晃动。
靛青的绣花鞋一荡一荡,惹的路上的人频频看过来。
苏柒报以笑容,眉眼都弯了起来。
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女,又笑的这么好看,有路人想要上前询问,却是被一旁的人拦了下来,低声提醒对方看那头上戴的珠钗步摇,可非富即贵,于是这人就也歇了上前的心思。
“你可悠着点吧,”方厌丢了串铜钱给小二,自己端着酒盏上到了二层雅间,悠然道。
“掉下去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
苏柒转身冲他笑道,“可是这里风景好啊。”
方厌连忙摆手,“省省你的笑吧,对靖王笑就行,在下消受不起。”
“我以为你对傅公子忠心耿耿。”苏柒收了笑意,微微歪头看他。几息之间恍如变脸一般,眼中再无那点点星光,唇畔平平,相貌也再无惊艳之处。
像失去眼睛的盲人一般,毫无神色。连那单纯伶俐的气息,都瞬间变成了颓丧之色。
方厌对她的变化习以为常,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但是否是她真实的样子,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自顾自倒了杯酒,方厌毫不在意道,“我当然对傅公子衷心。”
他笑,“东西傅公子已经送到靖王府了,你的主子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方厌一口饮尽了杯中酒,被辣的咋舌,呼了两口空气,才正色道。
“一个细作,是不能有感情的。”
无论哪方的人,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要断绝了七情六欲,唯一的目的,只有完成任务,和活下去。
苏柒敲了敲桌案,也无比认真的反驳。
“可我不是细作啊。”
闻言方厌一愣,“诶对哦。”
苏柒笑弯了眉眼,又是那个俏皮可爱的少女。
茶楼外,正是夕阳落下,天际泛着霞光,远处无人注意的巷口,正巧对着苏柒的目光。
巷口外立着一个黑衣身影,侧对着这边,巷内之人看不清楚,只是苏柒注意到一抹素红的衣袖,那纤纤玉手上,带着一个翠绿欲滴的手镯,成色水润,乃是绝佳的上上品。
“傅霆在和谁说话?”
方厌瞥了一眼,笑“你管得着吗?”
苏柒一时无法反驳。
这时傅霆冲茶楼的方向甩了甩衣袖,转身上了周国的马车。方厌接到了信号,便拿起酒盏晃了晃,冲苏柒道。
“话我送到了,你好自为之,希望来日还能见到活的你。”
苏柒抬眸看他,笑着露出了小巧可爱的虎牙,道“彼此彼此。”
方厌和傅霆消失在道路尽头后,苏柒才看到靖王府的侍卫出现在茶楼之下。
回到靖王府后,李暄还在正殿坐着。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将绣着金丝的锦盒推到了苏柒的面前。
“你的东西。”李暄道。
苏柒眨了眨眼睛,没有动,李暄想了想,复又补充道。
“本王没看。”
“噗。”苏柒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摇头,“殿下看也没关系。”
说着,她伸手打开了那方盒。
盒内铺着红色的鹅绒,其中静静的躺着一块如指甲大小般的,墨色玉石。在满室烛光的照映下,仔细看去其中有浅浅的波光煽动,像是流水在其内。
“这是家母的遗物。”苏柒解释道。
李暄沉默了片刻,只评价了八个字,“色泽上乘,不似凡品。”
苏柒似乎很喜欢他的夸奖,当下就将那玉石拿出来佩在了脖颈上,看着不大的小东西,却颇有些不属于它体型的分量。
“所以,”李暄端起了茶盏微微一珉,侧眸看向苏柒。
“你是不是该与本王解释解释,你是怎么出府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