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仪殿,香炉中升起袅袅烟雾,直直的到了半空又缓缓散开。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顺带醒脑明目。
“君上,刑部一直迟迟没有搜到崔鹄的行踪,燕昌侯那边……”宋自衡躬身说着,顿了顿。
李弘承捏着御笔在折子上画着圈,头也不抬的问,“他怎么了?”
“燕昌侯这几日不上朝,日日去刑部堵着要结果,刑部的人说侯爷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正常公务,岳大人的折子递到了臣这里。”
说着,他便将刑部尚书岳仲林的折子从袖中抽了出来,递到了李弘承面前。
李弘承这才停了笔,伸手拿过那本折子打开来看了看,将御笔撂在了桌案上。
宋自衡低头躬身候着。
“嗯……”李弘承看着折子有些头疼。
燕昌侯也算是他的长辈,本来这件事只要崔修元交代清楚便是。燕朝的六部政权分散,刑部和吏部一样独立于他与李暄之外,刑部尚书岳仲林是个为官正直,恪尽职守的清流。旁的想塞人进去做手脚也并不容易。
正因如此,李暄和李弘承心底多少对彼此的疑心猜忌心知肚明,但十分默契的都不插手刑部,岳仲林脚站中立,丝毫不偏颇。于是刑部几乎算得上是燕朝最公正清廉的地方。
但是崔修元跑了,无论杀害李朝宗的凶手是不是他,都坐实了是他。
“宋卿觉得,应该如何办呢?”李弘承看向宋自衡。
“依臣所看,不如给刑部下限时令。”宋自衡道。
“哦?”
宋自衡直起身,分析道,“君上,此案确实拖了太久,不如给刑部下限时令,一来劝回了燕昌侯,二来也能促使刑部早些结案。”
至于为什么会拖这么久,宋自衡和李弘承对视了一眼,都知道当然是因为崔修元一回京就进了李暄的靖王府,李暄又不可能放任刑部查自己的府邸,于是刑部捉襟见肘,左右限制,只能一点一点查着。
“那就这样吧。”李弘承拿定了意思。
“是。”宋自衡应道,便要出门命人去传令。
李弘承想了想,伸手道了句,“等等。”
宋自衡到嘴边的话一顿,又挥手让那小宫人退下了,“君上还有何吩咐?”
“带个人一起去刑部。”李弘承敲了敲桌案,道。“李遗,把他带上来。”
话落片刻,李遗便压着一个人进了宣仪殿。
那人一身束袖武服,身姿矫健,手腕间扣着一对铁链。燕君年龄不大,疑心重,凡是走到他面前无官职的武夫,皆需双腕扣铁链,避免有歹人混进来,对君上下手。
“草民陆沉,拜见君上。”
来人跪拜在地,口称陆沉。
便是当日李朝宗对苏柒当街调戏为缘由,才有后来传言的李朝宗前去靖王府赔罪,崔修元为友打抱不平的事。
这是起因,而陆沉便是当日在场的人之一。
但是李弘承在李朝宗前去靖王府赔罪之前,便将陆沉调离燕昌侯府,带回了宫。
是因为另一件事。
“你且将当日所见的事,再与孤说一遍。”李弘承道。
“是。”陆沉直起上身,不卑不亢的叙述了一遍。
“当日公子轻薄与苏夫人之前,苏夫人在暗巷中与一黑衣人传信,所传之言是‘给傅霆传信,魏姐姐的鱼咬饵了’。”
此言一出,在座皆是震惊。
“这!”宋自衡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复又看向李弘承。
李弘承点了点头,“将他一同送去刑部,明白吗?”
着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宋自衡年过而立,自是瞬间了然,呆滞了一下,立刻躬身向李弘承行了一个大礼。
“臣,明白了。”
话落,便带着陆沉一同出了殿门。
李弘承身子向后依在了椅背上,唇角微勾。
苏柒和这件事没关系吗?那他就让这两件事有点关系。
李暄能怎么护得住崔修元?又能怎么护得住苏柒?
“传令下去,燕宫禁军加倍,不可松懈。守备军严阵以待,孤会随时抽调。”
若是能逼反李暄自然更好,若是逼不反,那就让他慢慢失去身边的人和手中的权利。
香炉中焚烧的灰烬滚烫,在炉中轻轻翻滚,却一丝也没冒出来。
青烟袅袅吹的满室清凉的味道,让少年燕君心情尚好,重新拿起了御笔。
而将人送进刑部再次出来的宋自衡,交代好了一切,送走了燕昌侯,自己则是微微一顿,上了马车。
深色的车帘放下,宋自衡车上自然而然的跟上了一个人。
宋自衡瞥了一眼对方眼底的刀疤,不动声色的敲了敲车门,道“回府。”
马夫驾起了车,直到驶入闹市周遭喧嚣了起来,宋自衡才开口道。
“没人发现吧?”
那人点了点头,“属下一直给他喂着软骨粉,有人看守,也不曾有人发觉。”
“做得好。”宋自衡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沉思了一下,便说。
“先不着急,君上给刑部的限时令是五日,咱们等到第四日的夜里再放人吧。”他隔着竹帘看了眼窗外,伸手点了点。
“就放在百里街的巷子里,刑部现在还在搜查他,他只要现身,必然会被发现。”
到时候刑部着急结案,肯定会用刑,只要崔修元反抗,刑部他的人就能在饭中混入毒药。崔修元死在刑部,凶手就只能扣在他身上。和宋自衡无关,而靖王和君上之间,必然嫌隙更大。
谁让李弘承也一直不喜崔修元呢?
“是。”那人应声。
宋自衡摆了摆手,那人便拱手行了一礼,趁着闹市,翻身从车后下了马车,低头混入人群便离去了。
而后面一直跟随的高朗也眯了眯眼,跟着那人一直走到了君仪城南的郊外。
那人按照往日的路线拐了几圈才回到关着崔修元的地方。
却发现被伪装成民居的院中空无一人,门户大开。
那人察觉到不对,立刻转身,脖间便是一凉,高朗手中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看了眼他眼下的刀疤,目露讽刺。
那人反应极快的要咬下口中的毒药,高朗则是更迅速的卸了他的下巴,反手拿出来一包药粉,问他。
“眼熟吗?”
“唔!”那人自然眼熟,日日下给崔修元的软骨粉,就被高朗以几倍的量塞了自己口中。
感受他的身体已经瘫软,高朗便松开手扔给身后的白衣下属,拍了拍手,道“带走吧。”
坊间传言,就在燕君耐不住燕昌侯不停的闹事,给刑部下限时令的第一日,崔修元便自己扛着一个大麻袋出现在刑部大门前,朗声道。
“我是来自首请罪的!”
尚书岳仲林正巧去宫中上朝,刑部侍郎知晓此案的严重性,但也碍着靖王的面子,只派人将崔修元团团围住,像请佛一般的将人带了进去,还怕人跑了,命侍卫将刑部大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并快马加鞭的派人进宫在议政殿门口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