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官道上人烟稀少，只能见一行长长的队伍，黑甲骑士走在前方，穿着异国胡服的辽人走在后面，围着其中的一架毡车，厚厚的毯子覆盖，让人无法看到里面的景物。

而里面的李明阳小朋友则不甘寂寞，时不时的撩动毯子，露出一双无辜又可爱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的景色。

苏柒制止了他几次无果，就随他去了。小孩子好动，当初从君仪出来，跟随嘉平商队一路在燕国东拐西走的绕了一大圈，苏柒为了照顾他也一直没有闲着，此时就当放松了，不怎么管他。

偶然李明阳会被许渊带出去，但苏柒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尤其是知道不远处就是李暄。

崔修元骑在马上晃悠着，看了一眼大老远后的毡车，心中疑惑。

“那孩子到底是不是祭祀的？怎么他们自己人都不知道？”

李暄瞥了他一眼，扯了扯缰绳，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道。

“明日是上元节，我们在江城休息一日，让他们自己玩吧。”

“你不好奇吗？”崔修元问他。

“早晚会知道的。”李暄淡淡道。

一路不停的行了小半个月，正好在上元节这日走到了繁华昌荣的江城，李暄给江城城主打了个招呼，他们修整在城外，却可以在夜晚入城赏灯。

江城也是个大城，人多热闹，上元节百灯汇聚，璀璨阑珊，不可错过。

辽人没有见过此番景象，十分感兴趣，纷纷携家眷前往。

苏柒在这段路上头一次下了毡车，也随许渊一同进了城。

江城的街市繁华，许渊怀里抱着好容易不再排斥他的李明阳，只是小朋友还要时不时的看一眼苏柒，确定她在身边，才不哭不闹，睁着大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热闹。

“你还要继续往下走吗？”许渊问道。

好不容易从君仪出来，还要回去吗？

苏柒也在想这个问题，她摇了摇头，半晌，轻声道——“我不知道。”

“阿宁，”许渊伸出一只手，很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我会保护你。”他说。

“就像小时候一样。”他笑，不是那种对待别人客气疏离的笑，而是微微苦涩的，历经千帆风雨，看到彼岸的那种释然。

“从燕国回去，我带你去图尔吉吉。”

苏柒垂眸也笑了笑，目光落在被牵着的手，心中却没有那份释然。

结束吗？怎么可能呢？

“许渊，”她突然抬头看他。

“你那天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辽国，当上祭祀。”许渊愣了一下，听她继续问道。

“你阿爹阿娘呢？”

她注视着他，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沉痛和恨意，却压抑着自己，唇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你小时候也这样，我总是骗不过你。”他道，但避而不答。

“那你呢阿宁？”苏柒抿唇不答，他笑。

“你看，大家都有一些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就不要问了吧。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许渊紧了紧握着她的手，道。

“我只想保护你，阿宁，我不会骗你的。”

苏柒没说话，许渊也察觉到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沉重，于是便不再提，抱着李明阳的手稳了稳，笑问她“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吃糖葫芦，我帮你去买好不好？”

闻言苏柒也是笑，略过了这个话题，点了点头。

“好。”

但就像预料之中一样，许渊牵着她走进了人群，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几番人潮，她的手微微一松，两人就被人群冲散。

就连苏柒也没看到，李明阳的哭声被淹没在了喧闹的人声之中。

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握住了苏柒，一把将她脱离了人群，拉进一旁的院落中。

院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苏柒这才看清楚，放开他的手的人，披着墨色大氅，里面是纯白的长衫，白玉冠垂着长长的蓝色流苏在身后，他眼眸深邃宛若深渊，薄唇微抿，却是勾起的弧度。

好像在说，我找到你了。

“苏柒。”

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想起那一日，她绝望崩溃的在漆黑的禁室里，他是她唯一的光。

他说，一见钟情的游戏到此结束。

可是她已经对他情根深种，动了心。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她的心，哪怕到此时，也没有半分减退。

李暄却是笑，“许久不见，你就打算这么站着，不和本王叙叙旧？”

苏柒怔怔的看着他，半晌，突然一笑。

“靖王殿下，有事吗？”

李暄侧头，向她踏近了一步，看着她强撑着自己不露怯，但指尖已经在发抖的样子。戏谑的心一下子上来，故意垂眸凑近她，直到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殿下！”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音。李暄却突然问道。

“他是你的新目标吗？”

闻言苏柒猛然一愣，只听李暄低沉的声音透过距离极近的胸膛，传进她的耳朵里。

“怎么办？本王吃醋了。”

苏柒的心跳不由自主的猛然一快，雀跃爬上脊背。

但她却突然想到了李弘承说的一句话——“别傻了苏柒，他对你的真情，对你的假意，都是装的。明白吗？”

风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靖王殿下不要说笑了。”她道。

“您的嘴里，也没有什么实话。”

她笑，眼眸染上了一丝戏谑，李暄反应迅速的抓住了她扬起的手，却没来得及防备一阵白色的粉末扑面而来，落在空中便无色无味。

“主子。”

身后的黑影突然出现，而苏柒依然挣脱了李暄的牵制，推开了院门。

李暄伸手止住了黑影的动作，屏息片刻避开了那粉末。

喧闹声又回归了大地，苏柒站在院门外，李暄站在院里面，两人隔着两步之遥，相视而望。

“李暄，不如我们再来玩一个游戏。”苏柒笑道，眸中淡淡的星光，比身后的灯火阑珊还要明亮，她说。

“如果你能坚持到最后不对我动心，那么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她从不隐藏自己的情爱，大胆而又无畏，热烈而又璀璨。

“以何为期？”

苏柒看了看不远处往这边来的碧眼辽人，答。

“就以辽人离燕的最后一天。”

李暄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玉佩，点头应下，眼眸温柔，含着笑意。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