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两个人便没了声音,只听到宿舍阿姨来开门的声音,和卷卷进去的脚步音。
邵时柏似乎没动步子,贺小寺不敢出来,可在不出去怕阿姨会彻底锁上门熄灯休息,今晚要是没地方住的话可就麻烦大了。
转动着眼珠子,贺小寺掏出耳机挂在耳朵上,又把手机的音乐声调到最大,间隔一米都能听到她那条劣质耳机里面传来的巨大音乐声,她蹦蹦跳跳,假装洒脱的从墙角出来。
邵时柏果然没走,立在宿舍门口发呆,他的眼神很疲惫,尤其在看到贺小寺时,闪过一丝警觉。
“呦,好巧。”贺小寺晃着身子打招呼。
大概是听到了耳机里动次打次的声音,还有那副浪荡样子,邵时柏的警觉少了半分:“你在这干嘛,大半夜的,神经病啊。”
贺小寺指着公共厕所:“我,刚从厕所出来,怎,怎么了。”
邵时柏别过头叹出口气,烦躁的厉害:“大半夜的你不回宿舍上厕所,偏偏要在黑灯瞎火的外面上,贺小寺,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贺小寺的笑容慢慢僵持:“这里……不是方便吗。”
“懒得理你。”他没理她,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贺小寺凌乱了一会儿,虽然不知道邵时柏为什么生气,但他生气也算常态,她早就习惯了,反正没看出差池已经心满意足了。
“喂小姑娘,你哪个宿舍的,还进不进来?”宿舍大妈说。
“进进进,阿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麻溜的进去,她也放下了这件事。
不过……
邵时柏他不喜欢她说慌,这次说慌,让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择天晚上,贺小寺自觉站在车库的自行车旁边,翻看人物素描的资料时,邵时柏背着书包下来了。
他的脸色依旧很不好,眼睛有些红,看到贺小寺的时候有些意外。
贺小寺抬头,刚好与他对视,收了手机紧张的站直了身体。
邵时柏走到跟前:“你下来干嘛。”
“等你去画室啊。”贺小寺答。
“等我?”邵时柏笑笑:“平时也每见你这么积极的等过我。”
贺小寺抿唇,不说话了。
“不过今天你白等了。”邵时柏从口袋掏出上面带着小青蛙的钥匙,扔在了贺小寺身上:“自己去画室吧,顺便帮我跟王纸说一声,今天晚上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下意识的开口,问出来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多余的问题。
贺小寺一反常态的样子让邵时柏心生疑惑,上下打量后说:“你今天晚上怎么了,吃错药了?”
贺小寺头摇的像拨浪鼓:“我就随便问问,不问了不问了,我先走了。”
她僵笑着开了车子锁,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逃之夭夭。
这全程,邵时柏一直在盯着她,目不转睛,眼神复杂,参杂着一丝疑惑与多疑。
一口气骑到画室,贺小寺才大喘气松下那根弦。
“笨蛋贺小寺,你怎么回事,老管人家的事。”贺小寺狠狠摇头,自言自语:“别再去想了,也别想从他嘴里套出卷卷的情况,他们跟你完全没关系,知道了吗?”
今晚邵时柏没来,跟王纸说了之后果然问了旷课原因,知道邵时柏没跟他说实话,她只装傻说不知道。
结果大家为了惩罚邵时柏,便不由分说的把周六周天两天打扫画室的重任拦在了他身上。
晚上,贺小寺第一次感受到骑着自行车回学校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太他妈爽了。
比走路感觉要轻松的多。
结束了一天的疲惫,躺在床上的贺小寺心想要是每天这样该多好,节省下来的时间还能让她多练习点人物速写,不比整天光跟邵时柏耗着强。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点太过自私,今晚邵时柏不来肯定又是为了卷卷的事情,他们两个那么难,她身为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就这样袖手旁观,总归是有些不妥的。
之后的一个星期,邵时柏既没有请假,也没有说明情况,每天都无辜旷课,把王纸气的半死,差一点劝退他。
自行车钥匙久违的揣在贺小寺手里这么长时间,同样让她感到不自在,无数次想拦住卷卷告诉她她可以帮忙,但现实总是相反,因为偷听到人家的秘密,她连对视都不敢对视。
不过现在她也没那个能表现的机会,因为卷卷已经连续一周没来上过课,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说卷卷的班主任给她爸打了电话,但她爸确说:“爱去哪去哪,死外面都跟我没关系。”
那话很绝情,也很让人气愤。
再往后,某天上午正上着课,学校贴吧又炸开了锅。
不过这次的主角不是贺小寺,而是卷卷。
那条动态是庭赛赛给她看的,贺小寺看到的第一时间就怔住了,不敢相信。
“我怀孕了,邵时柏干的,除非给我一个公正的解释,否则我跟肚子里孩子的命一个都别想留。”
附着检查报告,两个人结伴进入医院的照片,以及卷卷微微隆起的肚子。
不敢相信之后,便是长达两分钟的思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寺,怎么回事啊,邵时柏他看起来不像是会……这样,这样的人啊。”庭赛赛疑惑极了。
贺小寺只是摇头:“我也不知道。”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一路小跑到卷卷的教室,发现她不在。
太过着急,又想去找邵时柏好好询问是怎么一回事时,窗户外面传来吵闹的起哄声。
“跳啊!不跳就是王八!”
“千万别跳啊!人只有一条命,你要想开点!”
直觉告诉贺小寺,外面的情况大概跟卷卷有关系。
“小寺!”庭赛赛拿着手机冲出来,道:“不好了,卷卷要跳楼!”
贺小寺心里一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天台跑。
“欸!小寺!你去做什么!”庭赛赛着急的问。
“你帮我联系一下邵时柏,叫他去天台!”贺小寺说。
庭赛赛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贺小寺要做什么,懵头懵脑的答应下来,茫然的四处寻找邵时柏。
她一步三台阶的往上跑,待跑到六楼的时候气喘吁吁,发现已经有学生在旁边站着了,不过没人敢过去,都离卷卷很远。
贺小寺挤过人群,大叫道:“卷卷!”
一向梳着利索马尾辫的卷卷此刻蓬头散发,脸上的大浓妆也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血丝与藏不住的疲惫,她嘴唇惨白,脸颊消瘦到突出颧骨,若不是叫她的名字回头,怕是认都认不出来。
她不知道,短短一个星期,卷卷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看到卷卷双眼的疲色,还有绝望与疯狂,看到那样的眼神,心疼一下子泛了上来。
不知怎么的,贺小寺的脚动了起来:“卷卷,你别做傻事。”
“滚!”卷卷怒吼,脖子上暴起青筋。
贺小寺停下脚步,心跳的很快,咽了下口水,她继续往前走:“你听我说卷卷,不值当,真的不值当。”
“我跟你说了你别过来!滚!”卷卷精神快要崩溃了般。
身后的学生害怕她真的跳下去,连忙拉住贺小寺:“喂,你别过去了,还是等警察来了在说吧。”
贺小寺微微低头,鼓足了气道:“卷卷!我告诉你,上上次不小心听到你秘密的人是我!对不起。”
卷卷一怔,眼神透过一抹杀意,不过瞬间消失,又是取而代之的绝望,她冷笑,似乎在自嘲:“原来是你,叫我找了好久。”
她摇摇头,道:“不过现在也没什么用了,现在全校的人都知道了,也好,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
“可你没打算过跳楼对吗。”贺小寺着急说:“你,只是想让邵时柏过来看看你,对不对。”
“你别跟我提那个人渣!”卷卷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知道说错了话,贺小寺赶紧住了嘴。
“那个人渣,干完时提起裤子就跑,算什么玩意儿!”卷卷愤恨的埋怨:“李子都告诉我了,那天晚上带我走的人只有他邵时柏一个,现在又跟我说什么他根本就没做那些对不起我的事,那我现在肚子里的东西是怎么来的!艹的,还虚情假意说什么全权负责,他倒是负啊!我现在就在这,他人呐!!!”她戳着胸口,嘴角向下,眼泪就这样下来了。
贺小寺动容,道:“对不起。”
“你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卷卷问。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也是在这,你跟我说的话,我都清楚,我都知道,我从头到尾都知道,但我却没有劝你,对你的事情,不闻,不问,对不起……”贺小寺有些哽咽。
卷卷楞楞的看着她,抽了下鼻子,声音冷的像冰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就算你说我也只会觉得烦。”
贺小寺摇着头,又道:“就算你烦,我也该说的。”她后悔道。
她慢慢逼近,卷卷看到,却没说什么。
“怪我自己太懦弱。”贺小寺说。
“怪我根本没有勇气去替你分担。”她说一句,就离卷卷近一步。
身后的学生看着胆战心惊,都不敢开口说话,只敢用手机录着。
“如果当时我能鼓足勇气告诉你我知道你的事,并且愿意站在你这边,替你分担,或许现在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贺小寺的眼眶发红,道:“我不该冷漠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走到半中间,真诚的看着卷卷,卷卷眼神复杂,一滴泪顺着泪痕划下,滴落在结实的水泥地上。
“那天我跟你说了很多。”卷卷低头开口。
贺小寺点头,说话声音很小,只能两个人听到:“我知道,我都理解。”
卷卷抬头,笑的嘲讽:“你又怎么会理解,你家里人总不会像我爸这样,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不认我这个女儿。”
贺小寺深吸口气,笑了:“我当然理解。”
她说:“我也只有一个父亲,一个只会躲着永远不接触我的父亲。”
卷卷顿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从小到大的家长会没出现过一次,晚上也不回家。”贺小寺深吸口气缓解心情说:“所以我很理解你,理解你的不悦,你的痛苦,可那都是他们的错,为什么让你来承担后果,你又为什么要为了他们的错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我不这样做不行。”一阵狂风吹过,吹开她脸上散着的黑发,露出透着万分悲凉的脸:“我已经被逼到绝路,不想在这么活下去。”
“那就改名换姓。”贺小寺坚决道:“你卷卷不是最有骨气的吗,改名换姓,断绝现在跟所有人的关系,换一个城市继续生活,世界那么大,哪里容不下你。”
卷卷看着她,咽了下口水。
“我没你那么有勇气,如果今天发生这种事情的人是我,我也一定会很崩溃,但我不如你有勇气,靠近边缘的那个台阶,我连靠近都不敢,可你做到了,你不顾那么多人的眼光,宁愿把自己暴露在阳光底下也不容忍他们的罪行,跟他们死磕到底。”贺小寺佩服的说:“这种事情你卷卷都能做到,改名换姓又算得了什么。”
“都让让都让让,主角来了。”庭赛赛推开天台上的人堆,为邵时柏开了条道。
邵时柏皱着眉头,看到天台中央的贺小寺时更加震惊和疑惑,莫名火大,他随便拉住一个人道:“贺小寺她怎么会在前面。”
那人摇头:“我们是什么都不知道,贺小寺她就直接往前走了,不关我们的事。”
“艹,都给我滚下去!”邵时柏破口大骂,只不过没几个人听进去。
“我让你们都下去!干什么!看热闹看到这里来了?发生了突发事件怎么办?警察要是被你们堵得上不来又该怎么办?谁负责!”他骂完,直挺挺的瞪着所有人。
大家面面相馈,犹犹豫豫,离开大半。
邵时柏看着庭赛赛:“你也出去。”
“我?我不行,贺小寺她还在这呢。”庭赛赛担心的看着她。
“她有我,你出去。”邵时柏带着三分霸气。
庭赛赛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直直往前走的邵时柏,连忙点头说哦,小步子快速跑走了。
天台上只剩下三个人,邵时柏严肃的看着卷卷,卷卷的冷漠的看着他。
“你来了。”卷卷的声音像冬天屋下的冰锥,又冷又寒。
“来了。”邵时柏尽量好声好气:“闹够了吧,下来。”
“邵时柏。”贺小寺皱眉提醒他好好说话。
邵时柏翻白眼,露出不耐的表情。
“没用的,他这两天一直都是这么一张脸,跟完任务一样,可笑吧。”卷卷说。
贺小寺说不出话,暗暗埋怨邵时柏的渣名不虚传。
“我这两天对你已经很好了,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邵时柏说。
卷卷冷笑:“你糊弄谁呢,你别忘了,我肚子里面是你的东西,你不对我好还对谁好,高苏界?”
“你!”邵时柏蹙眉,有吵架的趋势。
“邵时柏。”贺小寺提醒他:“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