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落儿叹道：“她们也都是可怜之人。”

方远住持也轻叹一声，说道：“太子妃此言差矣。这些女子相比来说已算幸运。能被罚来思过，说明旧主已是念情的了。再差一些，嫔妃可能被打入冷宫，女婢们则是送命甚至牵连家族。更何况，宫廷之中茫茫万人，能走上那人塔之顶的也不过几十人，余下的都只能终日对着朱楼画壁，望着层层檐顶，就那么孤苦凄清了却一生。而受众人仰望之人，也未必如旁人看来那般风光。”

“住持说得极是。住持如此想，自是因为看破了尘世。可若这些女子心中并未放开这些，仍然以此为荣，以此为乐。那这对她们来说便是极残酷地惩处了。”端落儿感叹道。“她们都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被罚过来的呢？”

“伴君如伴虎。宫女们不一定什么地方有一点过失就主子被法来了，妃嫔们来这里，可能是姿色平庸，可能是皇上厌倦了，又找不到打入冷宫的借口，就以陪伴先祖为借口支开。有的是被宫中的妃嫔视为威胁，趁着还没有获得圣宠，找借口送来这里让她们远离皇上。宫中百花竞艳，一旦失宠想再让皇上记起都难如登天，不管是皇上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一旦被送来再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这里只见来人，少有人离开啊！”

端落儿忽然觉得方远住持对宫中的事情十分了解，而她的话似乎也不是一位出家人应该说出的，便道：“方远住持，落儿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方远倒是很淡然，笑道：“太子妃是好奇本座的身份吧？。”

端落儿被说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道：“嗯，落儿见住持对宫中之事似乎很了解，这才有些好奇。”

方远点了点头，她的身份谁都知道，自然觉得无所谓：“本座曾是先皇的贵妃。当时是为了追随已逝的先皇才来这里的。”

端落儿说着便要起身行礼：“原来住持是先皇的贵妃，落儿失礼了。”

方远制止了她，道：“太子妃不必如此。如今本座只是慈云庵中一出家人罢了。”

方远说着叹了口气，目光飘向远处：“以往在宫中用尽万般心计，到了最后才发现心爱的人已去，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红尘万般皆是浮云。在这里是为了陪伴亡夫，更何况以往种种所为罪孽深重，也算是为旧事的赎罪。”

“以本座现在的身份实在不应该说方才那些话。可本座瞧你性情单纯，和其他宫中的人大为不同，没有那份浮躁和自以为是的贵气。这是好事。”方远说着皱了皱眉，“却也不是好事。落儿，你到底是要回宫去的。所以本座想给你点忠告，若想在宫中生存下来，你这样性情恐怕要吃不少亏，甚至能不能保住自己都很难说。”

端落儿正在心里反复念着方远住持的话，就听见对面传来了环玉的喊声。

“姐姐！姐姐！”环玉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端落儿笑着迎了过去，道：“你醒了？”

“早就醒了！”环玉有些激动，“奴……环玉找了您半天呢！姐姐起床也不叫醒我，一大早就搞失踪。还居然真的穿了这身衣服，打听都不好打听！还好昨天给咱们带路的那个尼姑看到您和住持在聊天，我这才找到的。”

“瞧把你急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那么容易走丢？”端落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好不容易来了这里，不用遵守宫中的作息规矩了，我怎么忍心不让你好好休息呢？我是看到广场上有晨诵，就多待了一会儿。”

“把环玉吓成这样，姐姐还说的这么轻巧。”环玉抱怨道。

“好，都是我的错。看把你急的，我以后出门都会给你留个字条交代清楚去向，这下行了吧？”

“这当然好了。”环玉赶忙应道，“我知道姐姐是心疼我。可要是姐姐丢了，环玉别说是见爹娘了，就连这小命都保不住了。所以一定要万分小心谨慎的。不过，姐姐干吗要穿这身衣服呢？我有带换洗的衣服来。”

端落儿摇了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这衣服更随意舒服。那些宫服就先搁着吧！”

一个月过去了，端落儿在慈云庵中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她每日都早起跟着庵中众人晨诵，去皇陵为先皇扫扫身后之地，和方远住持聊聊天，听听环玉的抱怨。

由于她平易近人，平日有什么杂事她也不在乎身份，和庵中的小尼姑们一起忙活。一开始，众人面对她时还极为拘谨，时间一长，庵中的人都对这位平易近人的太子妃充满了好感，虽然还会是唤她“太子妃”，但已不将她看作是高高在上的人，而是将她看成了庵中的一员。

端落儿乐得看见这种改变，她终于再一次尝到了被接纳的感觉。

惟有方远住持看着她时，喜欢之余会流露出一丝忧虑，显然自己的忠告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这一日，端落儿发现小尼姑们里外奔走起来，似乎在忙活什么大事。逸清也在其中，端落儿拦了她，问道：“你们这一大早地，怎么就忙活起来？”

“唉，别提了。”逸清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匆忙道，“您还不知道呢吧？最近皇上、各位亲王还有诸位皇子都会到西山猎场打猎。”

端落儿仍是一头雾水，道：“这和慈云庵有什么关系呢？”

“这太子妃就有所不知了。慈云庵附近的含烟庄园是离西山猎场和皇陵最近的宫廷落脚休憩的地方。一般在西山狩猎之后就会去含烟庄园落脚歇息。含烟庄园平日有专人管理，可一遇到这种大的事情，人手就不够了。这庵中带罪的宫女都要去被使唤着，山庄清扫，浆洗各屋内门帘床帐可都是重活儿。我们这些佛门中人虽与这些事情无关，但平日大家里都在一起相处，主持吩咐过的，遇到这些事情，能帮则帮。”

“这样啊……，”端落儿还想多问些什么，但看到逸清一脸焦急的模样也不便再拉着她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这次就不用了。”逸清一笑，“我们要先去忙了，太子妃您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