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箤那边往驿馆去得少了,汲霍这边也有两三日没去过西宫了。
自从那晚两人互通心意后,汲箤愈发依恋他,而他对汲箤的感觉也更胜往日百倍,一得了空闲便迫不及待去要去公主府,明明去之前都打定主意只是看看她就好,到了却总会禁不住汲箤的撒娇和挽留,每每都是深夜才离开。
此外,汲霍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他已经彻底摸清了那晚事情的来龙去脉。越致霄那边,汲霍不能去找算,况且越致霄只是个外人,会怎么误会他并不在意。
但是崇戎真那边,他要费些心思了。
崇戎真竟然能对汲箤说出“公主以前看不过眼的”,显然她是知道什么,而她的背后是崇戎氏。汲霍必须弄明白,崇戎真到底知道些什么,最重要的是,她知道的事情,崇戎勿是否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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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戎真比汲霍小一岁,十五岁就嫁给了汲霍,过程也可谓戏剧化。
她十五岁生日那天随父亲入宫饮宴,汲鹰喝酒喝到兴头上,得知崇戎真当日过生日,便许了她一个心愿。
汲鹰本以为小女孩的心愿无非就是要些首饰华服一类的封赏,谁知道崇戎真开口就要提出要嫁给汲霍。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汲鹰当下就变了脸色,手中的酒杯险些摔在地上。
崇戎勿军权在握,崇戎真是他的独女,对她十分溺爱,汲鹰出于笼络崇戎氏的考虑,本也打算将崇戎真配给一位王子,具体哪一位他还没有想好。
但绝对不会是汲霍。
汲鹰的余光扫过汲霍,只见汲霍神色如常地给面前的空碗斟着酒,似乎事情与已无关,一副听凭他决定的样子。
居失人非常看重承诺,汲鹰又是当着众人的面许了崇戎真心愿,此时不能反悔,汲霍和崇戎真的婚事就此定下。
即便是在居失,崇戎真的做法也可谓大胆,此事自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其中不乏有恶意的说法,说先夫人获罪而死,汲霍早已不是身份最尊贵的王子,崇戎真目光短浅等等。
崇戎真本人对各种议论充耳不闻,她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之中,期盼着嫁给汲霍的那一天,毕竟她从小就喜欢着汲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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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下人通传国主来了,崇戎真美目一亮,拔步就走向门外,可只走了两步,脚下就缓了下来。
汲霍已经许久不来看她了,再联想到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崇戎真的心有些冷了下来。他这次来一定是为了汲箤的事情。
来找自己算账的吧?
果不其然,汲霍早已摒退了众人,独自在厅内等她。
崇戎真见状,目光彻底黯淡了下来,这才发觉自己的心底原还是抱着一丝期望的。她示意宫女在门外守着,自己徐徐入内,施施然行了一礼,眉目间满是清冷之意。
汲霍眼神微眯,崇戎真和汲箤真的很像,心思也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既然如此,绕弯子也没有什么意义。
汲霍冷声道:“你那天跟汲箤说了什么,把她气走了。”
汲霍没有说起身,崇戎真就躬身低着头,片刻才道:“国主一定是都知道了才来的,又何必问我。”
汲霍冷笑一声,道:“好,几日不见,你还学会顶嘴了。”
他说罢,猛得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下颌,将她整个人提高了几分,道:“汲箤看不惯什么,你知道些什么?怎么知道的?”
崇戎真紧咬嘴唇,直直的盯着汲霍,目光冷硬,一副毫不服软的样子,只可惜片刻后眼角滑下的泪水,透漏了她的害怕和脆弱。
汲霍见状,目光中透出一丝不忍,手上的劲小了两分,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我最恨别人在我身边安插眼线。”
原来他生气是因为觉得自己在他身边安人,崇戎真不想他这样误会自己,连忙否认道:“不,我没有,我从没在你身边安插过什么眼线。”
汲霍的神色略有缓和,道:“那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说那样的话?可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崇戎真是极倔强不服输的人,流泪实在是因为害怕伤心极了,此刻见汲霍因为自己的泪水态度好了许多,想着他还是疼惜着自己的,心也软了下来,道:“很久之前了,我一直都知道的……那天我去书房找您,侍卫说是汲箤公主在里面,我正想走开的时候,就听到汲箤公主喊了一句‘我就是不喜欢你对她那么好!’,我当时有些害怕,没敢听下去就走了,从那以后,您对我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我才知道……”
说到这里,崇戎真忍不住泣不成声起来。
居然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汲霍愣了一下。
崇戎真刚嫁给他的前两年,他的确很宠她,很快崇戎真就有了身孕,但没多久就小产了。
忽然有一天,汲箤找到了他,哭得如同小兔子一般,问他是不是很快会和崇戎真再生儿育女,问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很快就会把她忘了。
那天汲箤的情绪很激动,哭嚷着说了很多话,汲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安抚好。
汲箤走后,汲霍思考了很久。他对孩子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既然汲箤不喜欢,那就暂且搁置好了。至于崇戎真,既然汲箤不喜欢自己待她好,那也随汲箤的心意。毕竟他宠崇戎真,无非就是因为她与汲箤关系很好,而且她身上有汲箤的影子。况且,崇戎真若真生下长子,对他未必是好事。
崇戎真竟然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不过看样子她没有撒谎,她只听到了这一句话。
汲霍心里一松。这么来看,崇戎勿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不会像崇戎真想的这么浅显,也就不会全力支持自己夺位了。
时至今日,汲霍虽羽翼渐丰,但崇戎氏还是他要安抚的对象,当务之急是不要让崇戎真再纠结于此事。更加不能让崇戎勿知道。
而这一点,汲霍有把握做到。
他抬手扶了崇戎真的胳膊让她起来,道:“既然你猜到了汲箤的心思,我也不必瞒着你了。这件事情,你,没有告诉你的母亲吧?”
见汲霍居然就这么承认了,崇戎真愣愣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谁也没有说过。”
汲霍叹气,道:“多谢你,汲箤的这种心思,若是让人知道了,只怕王室的声誉都要被毁了。”
崇戎真恍然,慢慢点了点头,她倒没有想的这么严重。之所以没有告诉家里,完全是因为她是个颇为骄傲的人,自己选择的汲霍因为亲生妹妹的缘故冷落了她,这种话她怎么说的出口。
汲霍留意着她的神情,道:“也正是因此,我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汲箤的脾气你清楚,说不定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她到底是我的妹妹,我们相依为命,母亲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好她,我……”
汲霍说着神色黯然下来。
先夫人是汲霍心口的一块伤疤,崇戎真闻言轻轻攥了攥他的手。想来,她也正是因为看到汲霍屡屡为了汲箤奋不顾身,颇有男子汉的担当,这才倾心于他的。
他们兄妹二人一路走来不容易,汲箤有了错误的心思,汲霍却无法纠正的管束,想来肯定很苦恼、很难过。
“母亲去的早,父王不喜欢箤儿,一直以来只有我照顾她,她大约是因此才会更多依赖我一些,她还小,分不清这跟男女之情的区别。可这种事,是说不通的……等她再大一些,有了心仪的男子,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或许就会好了。”汲霍只是这么说着都觉得唇齿酸涩,他面上不显,继续道,“至于我和你之间,汲箤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微不足道的原因。说真的,那个孩子没了的那段时间……”
崇戎真的手微微一紧,继而止不住地抖了起来,汲霍反过来攥了她的手,道:“对不起,我那时心情也不好,没有去想你的难过一定更胜我百倍,我那时该更多体谅照顾你的心情,多陪陪你的。”
崇戎真没了孩子的那段时间,整个人沉郁了很久,时常发无缘无故地脾气。再加上古戈娅又嫁了过来,看着汲霍待古戈娅也不错,崇戎真心里受不了,见了汲霍就不免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崇戎真回想起这一切,暗自悔恨,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又何尝不是自己将他渐推渐远呢?
她想到这些,忍不住伏到汲霍怀中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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