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京皇宫之中,皇上捧着一份奏折,手微微发抖,许久他将那奏折猛一阵揉搓,扔在了地上。
二皇子越致睿伏跪在地,虽险些被打到,却是纹丝不动,只道:“请父皇息怒,龙体为重。”
“龙体为重?”皇上不为所动,“你说的好听,这是礼部侍郎的温幼斌的折子,其中称四皇子包庇纵容赵王余孽,恐昔年与赵氏之乱有所关联,奏请朕细查此事。这事,你也知道的吧?”
越致睿心中一紧,思索片刻道:“父皇,四皇子与太子手足情深,这温幼斌恐另有意图,他的话不足为信……”
“他以前与老大走得近,如今看太子失势,想趁机发难,报复太子。”皇上打断他道,“你是想说这些吧?”
越致睿一时哑言。
“这些朕都明白。可更关键是,他所奏之事是否属实。”皇上道,“据查,那合新村的人,是被你的人带走了?”
“是。”越致睿的身子又伏低了几分,“是儿臣所为。”
皇上无比激动道:“朕想不到,你竟也牵扯其中……朕的孩子们,竟个个都有所图谋,一个残害手足,一个盼朕早日归天,另外的都迫不及待地想要那从龙之功?难道朕真的失德至此?孤家寡人,当真是孤家寡人啊!”
“父皇,父皇!儿臣当真无此意!”越致睿见皇上几近悲泣,不由满目含泪,连连扣首,辨道,“父皇千万莫要曲解了儿臣的心意,儿臣行事不当,甘愿领受责罚,可若父皇因此伤了身子,儿臣便是万死难辞啊!”
“那你说说,你为何要帮致霄对朕隐瞒此事?”
“回禀父皇,这件事情是儿臣一人为之,太子并不知情。事缘儿臣接到一张字条,称合新村中有赵党余孽,那余孽当年是为四弟所救。”越致睿道,“事关重大,儿臣立刻派人将人带回府中。那人对一切供认不讳,但据他所言,他与四弟先前并不识得,四弟只是敬佩他的忠义之举才将他放走,并无其他原因。”
“忠义之举?老四若与他并不相识,又岂会轻易将他放走?简直是此地无银。”皇上冷哼一声,“朕姑且相信太子不知道这事,可若你心中没有其他的想法,为何不将此事禀报于朕?”
“父皇,儿臣的确心有疑虑。”越致睿急切地解释道,“四弟是性情中人,有此举并不足为奇,且那字条来历不明,儿臣觉得是有人想借此事离间皇家骨血。我们兄弟对父皇都一片忠孝之心,绝无不轨意图。父皇不妨想想,有人想利用儿臣之手揭开此事未果,必定会想办法捅到父皇面前来,儿臣怎能料想不到,不过是儿臣自认问心无愧,想要先查明再想父皇禀明一切。无奈儿臣能力浅薄,仍然惹得父皇忧心,是为儿臣之过。但儿臣之心,天地日月可表!”
他说到最后已是泣泪俱下,皇上听他言辞恳切,又不失道理,思索许久,不由沉沉叹了口气,道:“老大意图不轨可是真?还敢说你们兄弟都是一片忠孝之心。”
越致睿一时无言以对。
“你念父母之恩、手足之情,别人可未必!”皇上的口气缓和了几分,“你先起来吧!”
“多谢父皇。”越致睿又叩首三下,才起身道,“儿臣觉得大哥只是受人蛊惑,以致误入歧途,如今必定是悔恨不已。至于太子和四弟之事,除了那合新村的余孽外并无其他,且儿臣确实没有查到能证明太子和四弟与乱党勾连的证据……”
“朕刚刚说的话,你马上就忘了?”皇上瞪他一眼,道,“你为人沉稳、处事妥当、办事又得力,却从来不争不抢,朕都看在眼里,知道你顾全大局又顾念手足之情。可你不能为此所困。以后拍自己的胸脯,别把别人也包揽了。”
越致睿拱手道:“儿臣铭记父皇教诲。”
皇上从桌上拿起一封信函递给他。
淡黄色信封,以火漆封碱,信封看似寻常,实则是纸内粘覆了一层极薄的丝,若有撕拆信封之举,非但不会成功反而会留下清晰的痕迹。
越致睿心知必定是极机密的事宜,先看了父皇一眼,见他点头,才将信取出,一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道:“儿臣都忘了天牢中还关着一个赵党余孽,他竟被居失使团救走了?”
皇上点头,道:“那人名为崔放,忽于狱中暴毙,但他先前身体无恙,有狱卒觉得此事奇怪,这才发现他被调换了。再一细查才知是被居失使团救走了。”
越致睿道:“也就是说,崔放与居失有关……,甚至三年前的赵党之乱,也可能与居失有关?”
“三年前我国方一大乱,居失便攻入西鸠……,”皇上冷笑一声道,“崔放被关在内牢,若是没有人从中帮忙,使团如何能将人带走?那汲霍狼子野心又狡诈心狠,若是再有人在内部与他们接应,我国将永无宁日了。”
越致睿黯然道:“父皇,儿臣一时心软险些延误大事,儿臣只是不愿相信……”
皇上见他说不下去,叹了口气道:“朕又何尝愿意相信?太子、致霄……,真的会是他们吗?”
越致睿道:“父皇现在打算怎么办?”
皇上道:“朕打算派人速去居失接替四皇子担任送婚使,让他速回,待那时深入调查再做决断。”
越致睿想到了什么,道:“父皇,居失国主大婚在即,这种时候更换遣婚使,四弟必定有所猜测,且太子被禁足之事已经传开,居失那边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了。若是……,那样岂不是打草惊蛇?四弟若是滞留不归,又当如何?”
“发现换人之事纯属机缘巧合,朕已严令不得外传,居失那边得不到消息。汲霍那样的人,多半不会打无准备之仗。不过为防万一,朕会传密令加强边界布防。忠勇公那边,事情查清前也不得领兵了。居失如此算计,两国早晚免不了一场大战。”皇上眉头紧锁,“致霄若是当真选择滞留不归,那便也不用再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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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致霄对这崔放有些印象。
当年赵王之乱牵连甚众,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惟有一人因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证明与赵王有关联且抵死不认,按内牢的规矩无法定罪,后来时日久了,这人便被淡忘了,此后就一直被关在内牢之中。
如今应该还在的。但若,牢中人是假的……
越致霄的眉峰几乎要拧在一起,再想起身在合新村的李毅,不由暗暗心惊,连忙提笔修书。
小遥急匆匆进来,道:“四皇子,不好了,京中出大事了!”
越致霄一怔,不禁道:“你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太子……,”小遥生生把“不孝”二字咽了回去,“把太后娘娘气昏了,皇上雷霆震怒将太子禁足了。”
“什么?”越致霄急切地道,“你从哪听来的消息?”
小遥道:“是在边境留下的人传来的消息,都是在当地才听到的,具体情况根本无从得知。”
这种消息从祈京传到边境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了,而这段时间中又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无所知。
越致霄道:“祈京那边近期可有来信?”
发生了这种事情,忠勇公不可能不来信。小遥却摇了摇头,神色间颇有些无奈,越致霄已明白过来,必定是有人将他们的信件都拦截了。小遥忽又想到了什么道:“对了,前一日有祈京的官员携圣旨前来,想必很快就会到达骧应。”
是官员而非使节,在这种时候?越致霄猜不出父皇会有何之意,只是心有不妙之感。
他复又坐了下去,心思又回到太子之事上,将眼前刚写了一行的书信攥入手中揉成一团,眉峰却慢慢舒展了开来。
不会错了。想要在短期内彻底打击太子,惟有犯上谋逆之类的大罪。赵王之乱一直是皇上的逆鳞,若太子已失帝心,再与之有所牵连,那便难有转机了。
而汲霍所为,正说明大事不日将起。
必须尽快离开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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