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梨解下系在桂子树枝杈上的红绳,数够了三百枚钱。
上面挂着的红绳很多,别说三百枚钱了,她估摸着一千枚都有。
她拿着那三百枚钱回到了家,彼时,晏清还没回来。
顾梨抬头看了一眼天边那轮残缺了一块的月亮,料想他应该没有这么早回来。
果然,等到月上柳梢之时,“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他准时回来了。
“我才想着你应该要回来了。”顾梨站起身,看着他,那张清雅俊秀的脸上满是欢喜。
几天的相处下来,她与他越发熟悉了,言行举止,也都自由了许多。
晏清笑而不语,深邃的眸光望着她,迈着轻缓的步伐走到了她面前。
他知道她在高兴什么。
“我刚刚去看过了,那棵桂子树上真的结出了许多钱!”顾梨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晏清又笑,满目了然。
“你是如何做到的?”顾梨好奇地问。
为何用红绳把钱系在桂子树上,就能“结”出更多的银钱?
晏清并不隐瞒,温润清和的嗓音解释道:“因为那棵桂子树,正对着观音庙。”
顾梨微微蹙眉,还是不太明白。
“南云国国民笃信观音,国内遍布观音庙宇,且无论大小,皆香火鼎盛。”他柔和的目光打在她的脸上,耐心地向她解释,“他们习惯每日去进香参拜,并对着被他们视为神树的桂子树许下愿望,期盼愿望成真。”
顾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听他说到这里,再仔细一想,霎时恍然。
她不是个愚钝之人,接下来,不用他再解释,她便想明白了。
人人都对着桂子树许愿,这本来没什么,但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了树上挂着系着铜钱的红绳,便会想当然地以为,以这种方式来许愿,定然更加灵验。
于是,人们不约而同地在树上挂起了红绳,甚至出于攀比心理、想要让自己的愿望更快实现,会比别人挂上更多的铜钱。
顾梨仔细打量着晏清,问道:“你来南云国多久了?”
“自见到你的那一天开始。”他轻缓的声音回道。
顾梨惊讶,原来他来到南云国的时间,竟然和她一样长。
可是现在,她还停留在将将能与这里的人畅通无阻地交流的阶段,他竟然已经熟知了这里的风土人情,了解了他们的行为习惯。
这得是多么敏锐的洞察力、多么细致的观察,才能做到如此?
顾梨在心里对他万分赞叹。
更让她惊叹的,是他对于人心的把握和掌控,竟然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即便她不动声色,但晏清早已从她那细微的神色变化中读懂了她的心。
他勾唇浅笑,并未言语。
他早已习惯了,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先仔细观察,对周遭的人和事了然于心。
何况,他还有三百多年的记忆。
三百多年过去了,南云国的风土人情,倒是一点都没变。
“难道你平时都是用这个法子来赚钱的吗?”顾梨抬眼望着他问。
晏清垂眸,轻声一笑,回道:“不曾。”
顾梨很想追问一句,那他是以何种方法来维持生计的?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
“赚了多少?”晏清看着她问,柔和的目光打在她的脸上。
她知道,他问的是桂子树上的钱。
“很多,不过我只拿了用来买书的三百文,多了的也用不上。”顾梨敛眉,笑着回应。
“嗯。”晏清轻声附和,点了点头,依然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直至夜深,二人各自去睡。
春夜静谧,悄然无声,只有偶尔风吹树叶的声音,在窗外沙沙作响。顾梨还没睡着,心里犹自兴奋,盘算着明儿一早就要去那间书铺,把书给买下来。
记挂着这事儿,她次日便起了个大早。
穿衣起身,透过敞开一道缝的窗子,她看见晏清正站在院子里。
此时天色刚明,他修长的身形立在清晨熹微的光影里,白衣墨发,款款飘扬,映衬的周遭的景象,也美的恍若仙境。
顾梨推开房门打算出去,然而就在这一刻,她竟发现刚刚还站在院子里的人忽然消失了。
她瞪大了眼睛,使劲眨了眨,又跑出去看,但仍然没再看见他。
她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没有他的踪迹。
他好端端的一个人,怎就像是一阵风、一束光一样,倏然不见了?
顾梨百思不得其解,又记起第一夜见到他时的情景。当时,他也是像这次一样,突然就消失在了她眼前。那时候,她只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并没再多想。但现在,由不得她不多想。
他到底是什么人?或者,真的是什么非人类?
是仙?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因此事,顾梨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就连新买回来的书都没心思去看。傍晚收了工,匆匆地回了家。
此时天色尚早,月亮才刚刚出来,他还没回来。顾梨便坐在院子里的青石台上,等着他回来。
她的疑惑,她今晚想要弄明白。
月上树梢之时,晏清准时地回来了。
他才进门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的顾梨,便笑向她道:“夜晚更深露重,怎生坐在这里?小心着凉。”
他的声音温和如暖风,仿佛能把人心里的乌云瞬间吹散。
一边说着,晏清一边向着顾梨走了过去,将手中拿着的一个油纸包送到了她面前。
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等着她接。
“友人赠的,快些吃吧。”他说道。
顾梨低头看了一眼,见油纸包里装着的,是白糖糕。
但她并没有去接,而是试探着问他:“你今早,起得很早?”
晏清面色平和,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一样:“嗯,与友人相约好了,去城外的青竹林垂钓。”
顾梨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垂眸敛眉,迟疑了一瞬,又道:“我早上起床的时候看见你了,但你又突然不见了。”
她再次抬眼望他,眸光里满是质疑和诧异,还带着丝丝警惕。
倘若他真有异常,那她如此说,他定然能听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