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福寺,一座建在半山腰上的寺庙,形容破败,又因着这寺庙周遭全是被参天的树木围着,香客们俱是不愿费心费力来到此处,故而广福寺的香火算不上旺盛。
偌大的寺庙仅仅依靠着年老的住持外出化缘而勉强苟活。
“戚明瑢,快些过来将此处擦净!”一面目凶狠之人叫唤着,指着地下的脏污,“你是如何做事的?连此处脏了也看不到?”
“大师姐,您就不要同她一般置气了,她就是个小傻子,自是做不好这些事情。”站立在旁边的比丘尼讨好地说道。
“是哩,大师姐,您莫要再气了,以免气坏身子,为这种人不值当。”其余几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木鱼,吭哧吭哧跑到大师姐身旁。
“大师姐,您歇歇气。”
“……”
戚明瑢不发一语,拖着木桶,捏着白布,往大师姐说的地方走去。
见此,大师姐冷哼了一声,随即又开口道:“戚明瑢,你快些在师傅回来之前,将此处擦净。如若不然,我必是给你好果子吃!”说罢,她冷哼一声,走入了大殿。
另外的人也急忙跟着进入大殿。
时不时传来几句大师姐不满的唾骂声,还有旁人跟着劝慰的话语。
……
戚明瑢脸上仍旧是毫无情绪,她早已对这些事情习惯了。
戚明瑢刚来到广福寺之时,那些人许是忌惮她的身份,对她说话还是比较客气的。后来日复一日过去了,见戚家依旧没有要来将戚明瑢带离广福寺的意思,最开始待她百般好的大师姐就像蓦然换了一个人一般,对她颐指气使,多番刁难,连带着讨好大师姐的比丘尼们,对戚明瑢也是各种冷嘲热讽。
只不过,大师姐她们只敢趁着住持不在做这些事情,若是住持回来了,大师姐她们又是对戚明瑢十分之好,恍若疼爱极了戚明瑢。
戚明瑢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些事情告知与住持,可是每当戚明瑢欲和住持说时,总会被大师姐她们以各种事情唤去,随之就是一顿瞧不出伤势的打骂,这般下来,戚明瑢也只得放弃了。大师姐她们说什么,戚明瑢就做什么,虽是如此,也免不了被打。
住持察觉到后也呵斥处罚了大师姐她们,但终究年纪大了,无法时时护住戚明瑢,她也只能在其他方面加倍对戚明瑢好。
日后恐怕也只能在此处了却残生了。
戚明瑢望向屋檐处,眼神沉沉。
……
一直到第四日,住持才回到了广福寺,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眉目清俊的男子。
“师傅,这位是?”大师姐接过住持手中的行囊,偷偷望了男子一眼。
自己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呢,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住持却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派人将戚明瑢唤来,随即转头对男子开口道:“您且先等上片刻,明瑢即刻就到。”
男子并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见此,大师姐心中划过无数的疑问,但碍于住持在,她只得先行步入大殿里,随即站在大门后打量着男子。
男子是戚明瑢的何人?
大师姐不知怎的,有些许担忧了起来。
……
“住持,您有何事找我?”由于男子是背对站着,戚明瑢虽是瞧见了,但到底还是没有过于关注,转而看向住持。
望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男子,住持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明瑢,你当年还未来到广福寺时,可是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
弟弟……
这个称呼似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戚明瑢一时之间有些恍惚,随即正色道:“是的,住持,明瑢还有一个胞弟。”
“这下就好了,”住持的笑意更深了,指着男子,“这便是你口中的胞弟。”
随着话音刚落,男子立时转过身来,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激动:“阿姊,文烽来晚了。”
戚明瑢极为不敢置信地看着戚文烽,半晌,她才惊呼出声:“文烽!你是如何找来此处的?”
……
夜间,繁星满天,微风阵阵。
“阿姊,申国已经战败,甘愿对我国称臣,关京也逐渐太平下来,你无需再留在广福寺了。我今日也同那住持说了,你明日就可随我回去。”戚文烽看向面色蜡黄的戚明瑢,心疼极了。
回去?
戚明瑢之前确实极其想回去,可一直不得所愿,如今能够回去了,她反而不知所措了。
“阿姊,你莫怕,我会护着你的。”见着戚明瑢慌乱无措的神情,戚文烽的心疼更甚。
戚明瑢抬头望向戚文烽的面庞。
男子此时正值大好年华,身高腿长,眉眼如画,气质温润,最出挑的就是他那一身的书卷气,叫人看了不知觉就想亲近。
竟是这般久了啊……
“文烽,母亲可是如何?身子可还安康?还有二伯他们可好?”戚明瑢问了一个自己一直牵挂的问题。
母亲身子一直就是不好,在生了她和戚文烽之后更差,也不知晓离开戚家后,母亲的身子可有好转。还有二伯他们一家,恐怕也是十分艰难。
戚明瑢被送来偏僻的广福寺,既不能出去,又无法修书到关京,这叫她遗憾极了。
见着戚明瑢一脸期盼的样子,戚文烽静默了许久,最终在戚明瑢的催促下开口道:“母亲……母亲她在和我团聚不久之后就离世了二伯战死沙场后,二伯母带着明月她们逃回到了娘家,许久都不曾回关京,我也找不到她们……”
戚明瑢脸上的神色立时凝固住。
戚文烽也不再开口,沉默地看着地面的泥土。
“母亲……母亲可是有说什么?还有二伯母她们……”戚明瑢过了好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嘴唇问道。
戚文烽摇了摇头,面上浮现痛苦:“那日我去找果子,回来后母亲已是双眼紧闭了。明月她们许久都不写信来,我只好去找她们,却是找不到了……”
戚明瑢止不住颤抖。
……
戚明瑢并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回到厢房里,也不知晓自己在床榻上流了多少眼泪,一直到天光大亮,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厨房里烧饭。
“阿姊……”看着眼前不言不语,只知道一个劲给自己夹菜的戚明瑢,戚文烽很是焦急,“阿姊,母亲若是在世,定是不愿看到你如此模样的。”
见戚明瑢还是毫无反应,戚文烽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块双鱼玉佩,递到她的面前,“阿姊,这是母亲唯一留下的物件,董嬷嬷说过母亲拿着玉佩时,一直念着你。”
戚明瑢掀了掀眼帘,望向玉佩。
这是母亲要给自己作为嫁妆的那块玉佩。
“阿姊,我们回关京后就去见一见母亲。”戚文烽将玉佩放到戚明瑢的手中,说道。
戚明瑢看着玉佩,细细地摩挲着,眉眼间有着温情。
“阿姊……”许久没有得到戚明瑢的回应,戚文烽的声音不免提高。
戚明瑢点点头:“好。”
暮雨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