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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只是略显吃惊,随即便点头应下了。
相比之下,白启鸣可是大为惊讶疑惑。
一方面,任谁都听得出莫迟雨是在挖苦嘲讽白启鸣,另一方面,这小厮却才十五六岁模样,个头矮小纤细,怎么看都不够资格与白启鸣比试,必输无疑。如此一来,倒像是莫迟雨自相矛盾。
……是想考验自己的眼力见?看自己是否会为了给他面子,甘愿假装输给一个小孩儿?若是自己没有这样做,莫迟雨又打算怎样对付自己?
那小太监则显然没有丝毫烦恼。他跨步上前来,向白启鸣作了一揖。
小太监看向他别在腰间的绣春刀。
“您要使刀,还是不使?”小太监开口问他,声音很轻。尽管嗓音细脆,但底下却压着一丝沉醇。
“我若是用刀,你用什么?”
“我,”小太监朝两边看了看,“我可以借一把?”
他既然这么说了,立刻就有巴结的人将自己的佩刀送上来。
可这么一送,自然就再没得选,只好都用刀。
白启鸣将自己那把保养得当的绣春刀从腰间抽出来,决定只用刀背。而那小太监却握着刀鞘处,将刀微微举起,似乎并不打算出鞘。
白启鸣来不及抗议几句,那小太监已经鞠了一躬,随即举步朝他冲来。
对方一动,白启鸣就意识到他确实是习武之人,速度非常之快,向他腰腹顶去的刀鞘迅疾无比,化作一道黑蛇影。
白启鸣闪身躲过,用刀镡与其刀鞘相抵,顿时几声撞击咔嚓作响。
对方并不与他僵持,在看到直刺转横袭不成后,立刻退开几步想要与他拉远距离。但白启鸣可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紧接着追上,矮身与他平齐,而手中的刀背朝他侧腰打去。然而,对方轻松闪过了,比他方才的闪躲更加轻巧,且不过两步便绕到了他的身后。
若非他倾身及时,对方手里的刀鞘就将抵上他的后颈。
——对方是极其通晓如何运气而动的武人。
接着又是几番对招下来,白启鸣连对方的衣角都还没蹭到过,不免有些心急起来。
他可以在快速动作的间隙看清对方的脸。
甚至也无需看到面容。对方的柔韧有余清楚地展现在肢体和气息之中。
他轻松地左右跳跃,简直轻盈如同鸟雀。
白启鸣此前还没有遭遇过此等纠葛。
毕竟,他的出身很好,天赋很好。他遭遇的则很少。
绣春刀是锦衣卫的刀,是他最趁手的刀,只要——只要触碰到少年一次就好,一次就算定下胜负——
少年跳起躲过他的刀刃,同时足尖在刀上一点,借力将他下压而身子腾空跃起。
白启鸣迅速判明他的落地点,转身一轮手,挥下那口利刀。
不对……
不对,错了!反身使刀,刀背转而成了刀刃。
然而收手已经来不及,他的速度太快,力量因手臂动作灌注而下。对方的反应也很快,但快不过他的突袭,少年的脚刚刚着地便猛地后倾身体,于是刀刃堪堪擦过少年的喉头,接着顺势而下从领口劈下,连同外衣和亵衣一并扯开、割断,直至腰带处,白启鸣才勉强将刀收拔回来。
这可是十足尴尬的状况,少年也显得很是仓皇。
白启鸣的眼睛眨了一瞬,下意识聚焦到被刀刃所刮开的地方,喉头有淡淡的血痕,往下则是胸口处——
一张雪灰色的幕布在他眼前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视野。
掀起的劲风使他不自觉退后一步。
再定睛看时,那小太监身上被一条斗篷拢住了,罩得严严实实。莫迟雨将手从少年肩上绕过,替他系上领口的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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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校尉确实好身手。”莫迟雨边把斗篷给那小太监拢严实了,一边抬起头冲他笑一笑。在一片吵闹的议论中,依然显得泰然自若。
少年也向白启鸣低头行了个礼。脸色发红。
莫迟雨转头对那小太监轻声说:“墨烟,回衙门去。”
接着他又说了一句什么,白启鸣担心是不是要给自己记上一笔,屏息偷听。
“换好衣服就不必再过来了。”莫迟雨说。
“是,督主。”少年的眼睛亮起来,接着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去揽月楼玩儿吗?”
揽月楼是京城有名的官妓勾栏。
莫迟雨眯了眯眼睛,最后点了头:“去吧。”
于是少年拢着莫迟雨的斗篷,将手里那柄不曾出鞘的绣春刀物归原主,接着便高高兴兴地走掉了。除了面颊仍然有些泛红外,已经没有太多局促之意。
在那之后,莫迟雨也没有再继续刁难白启鸣。他又点了几个人,接着与指挥同知简单交谈几句,便离开了锦衣卫衙门。
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莫迟雨果然同传闻所言一样,追随即位时未及弱冠之年的圣上,年纪轻轻便踏上高位,傲慢随性,难以捉摸;但又似乎并不如传闻那般可怕。
看样子今天发生的事,白启鸣的冒犯种种,仅仅是给莫迟雨取了个乐子——不过白启鸣也是自找麻烦,因而无从抱怨。
至于……
那个少年。
是叫做“墨烟”?
“他”给白启鸣留下了更为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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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楼的盛景日夜如一。
哪怕到了夜禁一更三点暮鼓敲响,尽管大门闭上了,楼内依然烛火通明。至五更三点晨钟时候,才稍微安静下来些。
墨烟到那儿的时候是午时,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半还有公务在身,但前来喝酒吃饭的纨绔子弟倒也不少,仍然一副热热闹闹的样子。
“哎呦,冯公子来了?还是来看扶柳吧?”一个着浓妆的丰满女人迎上来,“今儿不是初五吗,您竟有时间来光顾?”
墨烟腼腆地笑了笑:“花夫人。”
女人咯咯笑几声,挽了墨烟的手,把她往楼内引。
花夫人不姓花,不过她手底下的女子的确各个人比花娇,所以此名算是得来有理。
“下午刚好得了空,来看看扶柳姑娘。”墨烟解释道。
“先在楼下坐坐吧,刚巧进了新酿酒,您先喝两杯。小月过会儿出来弹琴呢。”
这么说,意思便是扶柳此刻正在待客。
墨烟静静在大堂的一隅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