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已毕,镖局众人连夜回去了,经这么一遭,以后再劫镖可就坏了道上规矩了,吴九并几个主事兄弟留在大堂商量,其余人酒足饭饱也就回去了。
却说这翠枝心下有了计较,散席后也不去找姐姐商量,兀自计划着行动起来。
却有这王硕一人,寨里一共七个主事兄弟,他也刚好是个老七,这人极好酒色,兄弟们怎么劝也改不过。原本落在了这两个字上头,这人多半是废了,无奈他实在是重情重义的人,为兄弟挡刀子绝不含糊,有危险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兄弟们调侃他不要命的,心底里却是十分敬重爱戴,因此得了个七哥的位分,便是吴九,也多多少少承过他的请。
这一散席,王硕酒是足了,脚下还晃晃悠悠呢!温饱思**,却想起色来。恰巧翠枝在他眼前晃过,婀娜多姿的扭着腰身,又走过来向王硕见礼,眼神带媚,从上到下的打量了王硕一趟。
王硕见状,哪里还忍得住,恨不得马上扑上去,不由道:“小骚货,故意勾引你硕大爷呢!走,跟你硕大爷玩去。”
翠枝笑着嗔道:“硕大爷,急什么呀?奴倒是有个游戏要同您玩?”
王硕急道:“什么?快说,你要馋死你大爷啊?”
翠枝轻轻一招手道:“就当消消食,大爷来追我吧!只要您追上奴,奴就让您……”翠枝话没说完,抛了个媚眼,跑了。
王硕听了,大笑起来,一边踉跄着疾步追去。
两人你追我敢,王硕喝多了,脚步不稳,脑袋也是晕的,一时倒没追上翠枝。翠枝看着他冷笑一声,往楚若漪的院子跑去。
小长安正带着小狼漫步回来,天色有些暗,她隐约看见一个女人跑进了院子,还以为是眼花了,知道听见门咯吱一声被推开,然后看见一个酒气熏天的男人也冲了进去。
小长安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来不及细想,就听见了楚若漪的惊呼声。
小长安连忙冲了进去,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了一个男人正压在楚若漪身上,小长安顿时手脚发凉,气得眼眶都湿了,脑子嗡嗡的响。
她连忙扑上去拽那男人,小狼也上嘴去咬,那男人痛呼一声,一下将一人一狼摔在了地上。
楚若漪死死的挣扎着,脸上满是羞愤与绝望,她看着小长安道:“去叫人。”
小长安哭着爬起来就跑,她不知道这个姑娘是怀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话,她跑的飞快,路都来不及看,天色有些暗,灯火不明,她就撞上了一个人,那人硬邦邦的,纹丝不动,她却被撞倒在地。
“这是怎么了?赶着投胎啊!”却是老三,这人最是个粗人,那几个兄弟商量,老七王硕先走了,老三带了一会儿也熬不住了,干脆也走了,这不正好就撞上了小长安。
小长安第一次觉得这个人这么可爱,都等不及爬起来,连忙喊道:“快,快去救楚姐姐,有个登徒子闯进了她的屋子。”
老三浑身一怔,连忙飞跑起来,不由恨道:“哪个挨千刀的混蛋,看老子不弄死他。”
小长安看见老三去了,终于松口气似的坐在地上抹起了泪,马上又爬起来,去大堂里找了吴九。
吴九正和几人谈着事宜,看见小长安一脸泪痕,满身狼狈的跑来,心下就觉不好,又听她开口喊道:“楚姐姐……”
吴九吓得瞳孔一缩,趔趄着跑了出去,连椅子都带翻了。
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唯有老二看着小长安,面色有些凝重,也追了出去,众人见状,都跟上去了。
却说老三赶到了楚楚屋里,看见一个男人压在楚若漪身上,听见了布帛撕裂的声音,气得浑身发颤,健步上去拎起那人的后领就往桌上砸。
那人“哎呦”一声,骂道:“那个不长眼的?”
老三惊道:“怎么是你?”老三吓得怔在原地,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王硕,这人虽然好色,但也最是仗义,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动老大心尖尖上的人啊!
“三哥,你怎么来了?”王硕被这么一撞,酒也醒了一点。
老三再笨也是相信自己兄弟的,知道事有蹊跷,但还是不由得淬道:“呸,你这个没眼的畜生,你知道这是谁的院子吗?”
王硕一听这话,酒也被吓醒了,回想起种种不对劲,犹是怀着一丝侥幸道:“不是翠枝的吗?”
老三冷笑:“她是什么东西,这里可是嫂子的院子。”
“嫂……嫂子!”王硕吓得结巴颤抖,就差昏死过去。
恰在这时,众人都跑进了屋子,有人点了烛火,一时灯火明亮,吴九看了屋内一眼,眸光一冷,先向楚楚走去。
楚楚正颤抖着躲在杯子里,满脸的泪痕,衣裳破碎,脖子上还有淤青。
“滚!”楚若漪冷冷道。
吴九抬起的手僵在半空,铁血刚硬的男儿竟然落下泪来。
她可原是千金小姐啊!如今怎的要受这样的折辱。
老二扫了一眼屋内情形,还有什么不知道,但也是了解老七的,待要问什么,看见吴九那样又开不了口,摇摇头叹息一声,也是有些难过。
这时小长安也赶到了,看到这一屋子的男人,灯火通明的,将楚若漪的难堪照得这般清楚。
她跟楚姐姐也处了月余,也有些了解这个姐姐,看似和气不管世事,但最是极高傲自重的,只是习惯了装傻,不然也不会明明是吴九的救命恩人,还每天绣东西,让人拿去卖,说就当是贴补她的费用。
小长安的眼泪又不要命的流下来,她冲进去推开自己害怕的吴九,将楚若漪护在身后,喝道:“你们都是什么意思,要杀谁要骂谁都滚出去说。”
吴九呆愣的看着愤怒的小长安,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离她那样远,比初见时还远。
他双手握成拳,指甲插进肉里,轻微的疼痛好让他平衡内心的钝痛。
他转身往外走去,拖着地上趴跪着不住磕头的王硕去到院子里,众人都是一抱拳,也不好说什么,跟着出去了。
小长安猛地关上门,抱住了楚若漪。
楚若漪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居然笑着对小长安道:“幸好有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就像那时一样。”说罢,她痴痴地抚上了小长安的双眼。
小长安震惊:“姐姐,你……”
“嘘!小声哦,他们都还在外面呢!”
“姐姐你怎么……”
楚若漪笑道:“你是想问我怎么就好了是吧?”
小长安点点头,又摇摇头。
楚若漪笑得愈加灿烂,小长安却觉得这笑容让人有些心酸。
“危机既然已经解除,那我就不能再浪费时间伤心,而是得想解决之策。我已经不是当初万事有爹娘的贵小姐了,现在寄人篱下,自得事事小心。”
小长安知道她的骄傲,努力收回脸上的心态,勉强笑道:“姐姐想如何?”
楚若漪垂眸:“这件事是怎么回事,我正睡觉,突然听见开门的声音,起身见没人,正奇怪,就见一个男人冲了进来,再看这几个兄弟的态度,还有那个混蛋的话,多半是有人设计与我。可是是谁呢?在这里我无冤无仇的啊?”
小长安也疑惑道:“我正好散步回来,就看见一个女人跑了进来,那男人是追着进来的。”
“我知道了。”楚若漪点点头,从被子里出来,又对小长安道:“姐姐要更衣,你帮姐姐将脂粉首饰准备出来。”
小长安看着她坚定的神色,大方的笑容,点头忙去了。
另一边,翠枝一脸开心的回了屋子。
翠柳正兀自伤神,看见自家妹妹这样开心,不由也强打气精神道:“怎么这样开心?”
翠枝神神秘秘的凑到翠柳耳边嘀咕着,翠柳的脸色越听越白。说完后翠枝开心的看着翠柳,翠柳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翠枝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姐姐,只是姐姐第一次打自己,就为了这么件事情。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命啦?”翠柳喝道。
翠枝捂着脸,委屈道:“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气不过那吴九这么对你,他那一脸的厌恶恶心藏都没藏过。”
翠柳扶额,无奈道:“那也是我自找的,再说了,你恨他你就去找他啊!你这么对楚姑娘是什么意思,她怎么招惹你了。”
“对付人不就是要抓弱点吗?她就是吴九的弱点,她出事吴九肯定痛苦啊!”
翠柳转头,脸上满是讥讽:“你是我妹妹,你有什么龌龊心思我不知道吗?你知道我平生最讨厌什么人吗?”
翠枝仰头看着她。
翠柳道:“这世道艰苦,男人大多不把女人当人看,女人们得靠着男人们,斗不过他们去,就只能将自己的怨气发在其他女人身上。女人都被世情压得喘不过气来,又何苦互相为难呢!”
翠枝垂下眼眸,能轻易做出这种事,又哪里会这么快觉得自己错了。
翠柳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毫不悔过,大概只是后悔说给了自己听,她继续道:“好了,你开心了,这下姐姐也要陪你死了。”
翠枝慌忙抬头:“姐姐,不会的,我做得很隐蔽,到是只要说是王硕自己喝多了,跑错了院子,我们跟寨子里许多兄弟都亲密,他们自会护着的。”
翠柳冷笑:“你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得起他们了。当了这么多年下贱的婊子,什么男人没见过,我以为你明白了呢!没想到还是那么天真,男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们不过是随便哄哄你,拿你当个玩意儿,你有什么资格跟他们自家兄弟比,你陷害他们兄弟,他们合伙烹了你还差不多。”
翠枝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冲动,落下泪来:“姐姐我真的就是看不惯吴九那样欺辱你!”
翠柳蹲下身抚着她的脸,温柔笑道:“真的是为了我吗?”
翠枝怔怔看着她,也不点头了。
翠柳叹口气:“真是个傻妹子,罢了!谁叫我是姐姐呢?这件事就说是我做的吧!这条命我给你了,你以后可要好好活下去。”
翠枝吓得抱住翠柳的大腿,一个劲的哭。
回到这边,
王硕被丢在院子里,众人都是一脸的凝重,看着吴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要说什么就说啊?”吴九冷声道。
众人齐齐跪下:“王硕的确有罪,但看在平日里的情分上,还请大哥网开一面。”
老二也是面色不好的跪在地上,暗道是谁不好,偏偏是他,他甚至还为吴九挡过刀子呢!在寨子里极得人心,但对吴九又是忠心耿耿,一根筋的。按他这性子,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事,为了不让吴九为难,怕是要自尽的。
果然就见王硕跪在地上,头都磕破了,血顺着脸流下来,喊道:“哥哥待弟弟这样好,是弟弟酒醉瞎眼,是弟弟混账,弟弟不让哥哥为难。”说着就往石桌上撞去。
他那一撞着实猛,好在老二早有准备,四两拨千金,及时按住了。
众人见状,有的看兄弟这般狼狈,不由得也落下泪来。
最难得还是吴九,王硕和他是过命的兄弟,他原本就不忍,看他这么一撞,又更加不忍心了。可是,楚楚,那可是他心尖尖上的姑娘啊!他宁愿自己死也绝不叫楚楚受委屈的。
院子里要死的要死,拦的拦,哭得哭,痛苦的痛苦……
这时,房门开了,小长安扶着快速梳妆打扮过得楚若漪出来了。
楚若漪穿着宝蓝色鱼纹衣裙,脸上抹了淡淡的胭脂,显得有了起色,盘了个发髻,木钗换成了一支玉钗和簪花步摇。神色平静,一手搭着小长安,一手搁在身前,看了一眼院子里的闹剧,冷冷开口道:“都住手,我这个受害人总有资格说几句吧!”
在场的众人都是粗糙的男人,刀尖上舔血的,对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说,女人不过就是消遣和传宗接代的,没有什么区别。而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认识到什么是高门贵女,与肤浅的才子佳人故事里说的大相径庭。
楚若漪不愧是楚若漪,不愧是甄敏的女儿。
众人都安静下来,王硕爬到楚若漪跟前,不住的磕头。吴九担忧又自责的看着她,她却一眼都没看他。
“诸位应该都感觉出来了,这事是有蹊跷的,大约是有人故意设计,王朗也是中了计了。”楚若漪缓缓道。
王硕这才缓口气,回过神来道:“我就是在畜生,这种事也是断断做不出的。”说罢就将自己与翠枝玩闹的事说了一遍。
小长安又将自己看到的说了一遍,众人心下有了计较,正准备让人带了翠枝来,却不料翠柳赶来了。
却说原来翠柳趁机将翠枝绑在了椅子上,含泪看她一眼,跑过来了。
“你妹妹呢?”吴九冷声问。
翠柳直直跪在地上,朝楚若漪磕头:“与我妹妹无关,一切都是我设计的,是我嫉妒楚姑娘的爷的珍爱,而自己却沦落至此,又恨爷对我无情,羞辱于我。因此叫我妹妹诱硕大爷游戏,然后在半途中换了她,亲自将硕大爷引到这里。”
还不等吴九开口,楚若漪笑了,蹲下身抬起翠柳的下巴,笑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可是要命的。”
翠柳愧疚的看着她,看着这个高贵骄傲的女子,眼泪簌簌而下。
“求楚小姐成全。”她只是不停地磕着头。
“行啊!成全你!”楚若漪淡淡道,有些漫不经心似的。
翠柳身子一顿,释然般的谢过了。
“那,楚楚,老七……”吴九试探着问道。
“知道你们不忍心。”楚若漪藏好面上的讥诮之意,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一眼。
大家都是自知理亏的,都低下头去。
楚若漪走到跪着的王硕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便是我这浅薄无知的小女子也是知道王朗忠义的名声的,出了这样的事,我羞愤欲死,王朗只会更加难受。”
楚若漪俯身扶起王硕,继续安慰道:“王朗也是受人构陷,三郎也来得及时,大错没有酿成。王朗虽有罪,但也是个酒醉误事,是个糊涂罪,罪不至死的。”
王硕腿一软,就又要跪下去,一旁的吴九扶住了他,王硕愧道:“硕虽是被奸人设计,但也犯下这样的大错,我若还苟活于世,如何对得起哥哥的爱护,如何还有颜面与兄弟们同堂共饮,又如何对得起最是委屈的楚姑娘呢?”
楚若漪见他软的不吃,冷笑道:“什么意思?这种事最过不去的我都不计较了,你死死拉着不放是要怎样?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你要忠义,要颜面,我却不要的吗?我连伤心都不敢多伤,就连忙跑来安慰你,你还矫情上了。怎么,依旧这么要死,又哪里对得起一心一意想保下你的兄弟们?这就是不义;你就这样死了,我跟吴郎之间就像埋了跟刺一样,谁碰扎谁,你这是想报复谁呢?嗯?再说了,你要面子,我就是厚颜无耻,没脸没皮的吗?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是谁?啊?”
“你死了是一了百了,却要活着的人受罪,那你即使是在地府,你安生吗?”
“你这条烂命姑且给我留下,先要狠狠打你几大板子出出气才好。”
王硕涕泗横流,脸上又是悔又是恨,又是羞又是恼的。
“楚姑娘,姑奶奶,您想怎么出气都成,您大人有大量,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王硕这条命就是您的了,以后您但又吩咐,我王硕鞍前马后,无有不能。”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以后要吃什么要玩什么可就只管吩咐你了。”楚若漪笑道。
众人见她这么说,也都笑了,松了口气。
吴九面色不好,最愧疚的就是他了;老三可劲的瞪着翠柳,敢陷害他的兄弟,要不是楚姑娘还在,他早抽她丫的了;老二面上带了笑意,微微点着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几位兄弟知道王硕不用死了,也不会废掉,只要受些皮肉之苦,个个乐的动手。
一左一右驾着王硕往刑堂走去,他们一晚提心吊胆的,也被这厮气得够呛,非得狠狠打几十板子,打得他皮开肉绽才好。
“娘,儿子走了。”王硕被拖了出去,吸着鼻涕对楚若漪道。
众人都被气笑了。